人类警员德雷克和仿生人警员亚当在调查一个案件。
一个名为玛莉娜的毕业生死在了泳池里。
玛莉娜死亡背后所隐藏的悲惨现实，
以及不容忽视的人工智能潜在问题，
都随着德雷克的调查逐步浮出水面。
那是一个天色阴沉的早晨，德雷克唤醒了亚当，带着一点不太正面的个人情绪。
“伙计，醒醒。”德雷克拔下了亚当后脖颈处的电源接线。原本束缚在充电桩上的仿生人，在睁开眼睛的同时舒展开微微弯曲的脊背，用那双玻璃球一样透明干净的眼睛环视四周。
随后他认出了面前的人。“德雷克警官，”亚当准确地叫出了德雷克的名字，他的数据库里有警局所有在职人员的档案信息，“早上好。”
德雷克在唤醒亚当的那一刻就往后退了两步。他不喜欢离这种高科技产物太近，尤其当他们和你身边任何一个活生生的人类没有明显区别的时候。不过只要认真观察，还是能发现一些不同的，比如说他们的眼睛，树脂材质，宝石般的光泽。你无法透过那不存在的瞳孔深处探究他们的想法（或者说，其实他们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想法，不是吗？）。
“听着，”德雷克不带感情地说道，“接到报案，达拉斯高中发生了一起命案。鉴于戴森那家伙现在正在医院里治疗他那条被子弹打穿的废腿，你，作为我的新搭档，一起行动。了解？”
亚当礼貌地颔首，“明白。关于戴森警官在制止街头火并的时候被打伤的遭遇，我感到非常抱歉，德雷克警官。”
德雷克心里觉得这种问候毫无必要。他面对仿生人的态度一向算不上好。自仿生人警员引入公安系统之后，持赞成态度和反对态度的人五五开，而德雷克就站在反对的阵营里。虽然他承认仿生人通过那颗计算机脑袋来处理事件要比感情用事的人类理性许多，但是和他们一起出警的感觉就像是被一群科技产品包围着。没有一点人情味。
亚当是警局配备的最先进的型号，设计者拼了命要把他做得更类似于人，以此来堵上那些认为“仿生人太过于冰冷”的人的嘴。因此在跟随着德雷克坐上他那辆警车后，亚当通过比较算法，选择了拉开副驾驶座的门，为此还特意询问了一句：“你不介意我坐这里吧，德雷克警官？”
德雷克从鼻子里出声，飘出一声冷哼。可能这只是出于礼貌的询问，但他只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阴阳怪气。
他们要处理的是达拉斯高中发生的溺亡案。
漂浮在废弃泳池中的女尸已经确认了身份，是达拉斯高中的学生，玛莉娜·迪温。德雷克和亚当来到现场时，尸体已经被打捞上来，暂时放置在泳池边的空地上。深灰色的尸体袋衬得上面的女尸颜色愈发惨白，也让那头红棕色的长发更加明艳。
德雷克跨过了警戒线，和提前抵达的法医同事塔莎打了招呼。亚当紧跟在他的脚步后一米的位置，也向塔莎微笑问候。
“新搭档？”塔莎向德雷克挤挤眼睛，“戴森要是知道了，不会吃醋吗？”
“他没那个闲工夫，”德雷克烦郁地摆了摆手，“但凡那群家伙靠谱一点把他们的搭档借我两天，我也用不着和机器脑袋挤在一辆车里。”
塔莎笑了，显然她很清楚德雷克更喜欢活蹦乱跳的搭档。她挪开视线看向亚当，后者并没有把德雷克的吐槽放在心上，只是平静地转动脑袋查看现场，顺便在与她对视时回应了一个礼节性的笑容。
警戒线外三三两两围着一些学生，还有一个老师模样的人正在接受问讯。通过老师的介绍，德雷克他们初步了解了相关信息。玛莉娜是达拉斯高中的高三学生，昨天是他们这群高三毕业生的毕业派对。这场少男少女的狂欢一直持续到了太阳升起前，而早起巡逻的警卫在废弃泳池里发现了后背朝上漂浮在水面上的玛莉娜。
“玛莉娜是个好孩子，”老师面向德雷克几人说道，她的眼眶发红，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她的成绩名列前茅，性格也很不错。这实在是太令人惋惜了……天哪，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德雷克把安慰的活计交给了现场的其他警员，他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正在勘察尸体的塔莎身上，“怎么样？”
“身上没有明显伤痕，着装也比较完整，初步判定为溺亡，”塔莎放下翻动尸体的手，指了指露天泳池旁边的跳台，“高空坠落，水花甚至泼到了旁边相隔较远的草地里。不过具体情况还要等进一步检验才能得出，比如说她是否是醉酒失足。”
德雷克转头看向泳池。
据校职工反映，学校的室内游泳馆在半年前投入使用，这里的露天泳池就成为了废弃场地，不再进行教学用途。以往都有围栏将这里围起来以确保学生不会误入，但正逢周末，学校在进行大范围消毒清洁，所以撤掉了围栏。
如果是醉酒后来到跳台上发生了坠落，似乎也是会出现的情况。警局经常会处理醉醺醺的青少年留下的烂摊子，他们总是没有办法平衡好大脑中理智和幻想的天平。
德雷克刚想呼叫身后的亚当对当晚参加了毕业派对的学生进行初步筛查，一回头就看到了亚当的身影晃荡在泳池的另一头。
“嘿。”德雷克试图用响指唤回这个游荡的机器人的注意，可亚当没有回应他，并且在德雷克的注目下，向着泳池俯下身去。
“你在做什么？”德雷克喊道。他开始对不听命令的亚当产生脾气了，即使他们现在是搭档，而并非上下级的关系。
亚当将手臂探进水里，又像是在划动水波，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池水在他的不断搅弄下泛起了一圈圈震荡，枯枝败叶从水面上被推开到了池壁，然后晃晃悠悠地黏在上面。
“这个。”亚当抓住了某样东西，他将手臂抬出水面，向德雷克挥舞。
一只蓝色的蝴蝶。
德雷克走近看才发现那是一枚胸针，金属质地，在亚当的手掌里泛着水淋淋的光。
“这是什么，寻宝项目吗？”德雷克皱着眉问。
“不是，德雷克警官。”亚当将胸针的背面展示给他看，“它很干净，没有锈迹，说明在泳池里待着的时间不长。我听到警卫说学校周末都在进行清洁工作，因此泳池里的垃圾不可能不清理。这是否说明，这枚胸针，有可能属于死者呢？”
德雷克的眉头抬了抬。不能否认，机器脑袋确实更加敏锐一点。哦，“寻宝项目”，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是为了发泄无法和戴森一起出警而不得不带上亚当的不满吗？这可不太好，不够客观，也不够理智。而这正是仿生人胜出于人类的地方。他们可不会在组队破案的过程中对搭档抱以负面的评价，然后让自己陷入大脑羞愧、懊悔到爆炸的复杂情绪里。
像是挽回颜面似的，他叫来了证物科的小伙子将蝴蝶胸针封袋装好，随后就简短地把命令传达给了亚当，让他负责调查玛莉娜的人际关系网和当晚有过接触的学生。亚当服从了指令，所幸他的脸上并未出现德雷克所担忧的诸如嘲笑、讥讽、幸灾乐祸之类的表情。对于这一点，他深感科技的便利之处，使他不必因为一时的语言之失而遭到没必要的嘲弄。
戴森那个家伙，没个半年可回不了岗位。他得学会和机器脑袋和平共处。尤其——这还只是德雷克和亚当一同处理的第一个案子。
不过至少亚当被德雷克酸溜溜地嘲讽的时候没有感觉，也不会还嘴，对吧？
德雷克抱着手臂。
他一如既往地靠在自己的办公桌旁，手中那杯啜饮过半的咖啡已经失去了温度，但他依旧握着纸杯，仿佛这件东西是组成他身体的一部分。
这说明德雷克在出神。隔着一扇单向玻璃，他看见那群被召集来到警局的孩子们，一个个如坐针毡，每个人的表情都格外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