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株百年都没化形还被连根拔起的蔷薇。
哦,原来我还能更失败。
「小蔷薇。」
辣手拔花白衣男摸了摸我尚带泥土的根,
恬不知耻地对我粲然一笑:
「别恼,我助你化形可好?」
视线模糊,头疼欲裂。
睡个觉还睡出后遗症了。
「蔷薇,杀了他。」
一道风把我带下床。
还没等我清醒过来,冷冷的命令声,打散了遮挡在眼前的迷雾。
目能见物后,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柄泛着冷光的剑。我认得它,无上诛魔剑。
剑后不远处是一名被捆仙绳束缚着的红衣男子,他背对我半跪着,柔顺丝滑的长发并未束起,脸被自然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大半。
很奇怪,他身上竟有我的气息。
见我只在打量男子却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刚刚说话的男子似有不耐。
「莫要心软,他与你可是有杀身夺魂之仇。」他又开口催促道。
听闻这话,我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回应,抬手吸过被下达了杀令的诛魔剑,从红衣男子后背心脏处狠狠地刺了进去。
防着他临死反扑,我下手很快,但想象中的反抗并没有出现,他只静静跪着,仿佛要被杀的另有其人。
诛魔剑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他的胸膛,鲜红的血顺着剑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绽放血花。
我松开剑柄,揉了揉有些混乱的脑袋,刚刚是被下了言灵之术吗?
看向仍半跪在地上,但身影却渐渐虚幻的男子,他又是谁?
这时一阵清风吹来,记忆回笼,混乱的脑袋变得清明起来。
是了,我想起来了。
刚刚开口的男人——诛魔剑主凌霄九乃现任仙庭掌权人,也是我明日大婚的对象。
诛魔剑是他的佩剑,但他平时并不用它,只当它是一件装饰品。
现在这把刺入男子的装饰品肃杀之意浓厚,几乎要凝为实质。
物随主意,他是真想杀了他。
被我刺穿身体的男子名为赤黎,是毁我花身夺我神魂的罪魁祸首,更是我以前做梦都想啖其肉的仇人。
神魂在他身上,有我的气息倒也不足为怪,我如是想到。
被诛魔剑刺中要害者形神俱灭,随着赤黎身体的消失,附在他身上属于我的神魂一点点向我涌来。
看着他将要消散的身形,我一阵恍惚,原来手刃仇人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我没注意到的是,凌霄九在我动手后松了口气。
他把目光从赤黎身上转向我,与我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快速收敛了情绪。
注意到我神色怏怏,他解释道,「被掠夺过的神魂难与原身相合,只有原身亲自斩杀掠夺者才能破局。」
「我本并不想逼你动手的,可你总是那么心软,明天又是你我大婚之日…」
话音刚落,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赤黎虚影完全消散。
刚刚绽放的血花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了支撑也没被主人收回的剑与地面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剑身干净。
落在地面的剑轻微颤动着,似乎是在激动,它千百年未曾见过血了。
我上前一步,扭头抿嘴看向凌霄九。
「收好佩剑。」
权利的象征就这样被扔在地上,跟锻造失败的破铜烂铁好像并无差距,都是垃圾。
听闻这话,他表情淡淡,一挥袖子给诛魔剑施了个清洁术继而收回腰间,端的是清风霁月,跟先前着急向我解释的他判若两人。
我不动声色暗自疑惑,他对血迹消失这件事竟然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吗?
继续看他,他逐渐疑惑,「还有什么不妥吗?」
他的不妥倒是没有,倒是我…
「尊上事务繁忙,明日大婚势必堆积政务,不如趁现在早早做好安排。」我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处理政务没有陪你重要,不过既然蔷薇你开口了,我就先去处理一下。」凌霄九好脾气地朝我笑笑,「晚些时候再来陪你。」
「我想先休息了,尊上处理完也早些休息吧。」我摆手拒绝。
凌霄九颔首离开。
他的表现着实有些怪异。
若不是诛魔剑的认主方式是神魂烙印且它只听命于它的主人,我甚至怀疑他的内里换了个人。
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与印象里的凌霄九完全不挂边。
最奇怪的是,赤黎消失前留下的那样东西,以他的修为居然没注意到。
是没注意到,还是他把它故意留给了我?
至于那句话,他好像也没听到。
难不成是我幻听了?
不,我确定我没听错。
赤黎在彻底消失前,分明眼带笑意看向了我。
他说,「姐姐,新婚快乐。」
2.
这大婚到底是没结成。
问题出在我身上。
入夜以后,我的肉身开始疯狂泄露生气,这是身魂相斥所致。
凌霄九确有对我用言灵之疑,但他说的并没有错,亲手斩杀掠夺者能破神魂难合之局。
难不成赤黎还活着?
可诛魔剑下从无生魂。
不知为何,今天对上赤黎,我的心里并没有那么浓烈的恨意,对杀他都有些犹豫,大概是因为没有看到他的脸。
至于马上要成为我仙侣但却性格大变的凌霄九,总感觉他隐瞒了什么。
还有那忽然出现令我找回记忆的清风…
处处透露着诡异。
我眯了眯眼,莫不是赤黎用禁术改变了自己的魂魄气息夺舍了凌霄九?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继而否决。
不可能的,赤黎作为下一任魔尊继承人,虽也称得上天赋出众,万里挑一,但对上成名已久的凌霄九,无疑是不够看的。
还有,消失前的那句话。
他绝不会叫我姐姐。
今天的神态和行为都与以前的他大不相同,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不管他知不知道那东西的存在,我都不打算跟他提起。
送走来探望的凌霄九后,手握凝神珠百思不得其解的我从枕头下摸出了一片叶子,没错,这就是赤黎留下的东西。
他的血液当时并没有消失,而是凝成了一片透明叶子,注意到凌霄九好像并没有看到,我上前一步刚好将它踩在脚下。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它在召唤我。
把凌霄九赶走后我挪开脚捡起了它,感觉它有一抹人性化的委屈。
入手的刹那它从透明瞬间变成了绿色,而我的身魂好像融合得更快了。
床上把玩间,原本我如同筛子一般千疮百孔的身躯快速停止了生气的泄露,躁动的神魂安静下来,就好像有一双手抚平了它们不安的情绪。
身魂相斥的情况居然消失了。
我放下叶子,又开始排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赤黎的血能成为我身魂相合的调和剂?
因为他是掠夺者吗?
我放下叶子,停止了神魂相融。
有凌霄九给我的凝神珠在,生气持续泄露并不会危及我的性命,最多只会让我虚弱。如果现在我好起来,明天势必要与他成婚。
可我,不想。
他给我的感觉太过陌生,就算是没有敌意的陌生。
凝神思索间,被放在一旁的叶子似乎不甘自己被忽略,从床上飞起贴上了我的手。我惊讶着把它放下,它又调皮地黏了上来。
反复几次,无奈,手指微动,将它幻化成了耳线上的绿珠,这下它才安静下来。
抬手摸了摸散发着暖意的绿珠,它晃动着耳线亲昵地蹭了蹭我的手。
它似乎…很喜欢我。
可我杀了它主人,这不对劲。
心神一动,我尝试向绿珠里输入一缕灵气,意料之中的顺利。
灵气进去的一瞬间,已经理顺的记忆链开始断裂,再次混乱起来,昏厥前脑中响起了几道支离破碎的声音。
「小蔷薇。」
「以后这是我们的家。」
「小蔷薇,你终于化形了。」
「姐姐,今天能给我做花羹露吗?」
声音的主人是,凌霄九。
再次醒来时,记忆已经恢复了。
「蔷薇,感觉如何?」
凌霄九坐在我床边,一脸关切。
看着他,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感觉却那么陌生。
「尊上,又让你费心了。」我歉然一笑。
「说的什么话。」他佯怒道,「以后莫要跟我如此生疏。」
「我感觉好多了,想去做些花羹露吃,你要尝尝我的手艺吗?」我起身,滑落的长发遮住了两边的耳线。
「想吃的话吩咐仙膳堂准备便是,何苦累着自己。」那他就是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