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一起长大，你怎么突然就不长了。”
老套的网络搞笑段子，我刚想开口嘲笑他的垃圾网速，只听他接着说，
“钟初夏，我都二十八岁了，你怎么还没到十八岁。”
彩色的烟花映在他的眼眸里，我看着他说不出话。
这是我死去的第十年。
这是我死去的第十年。
我仍然飘荡在这座城市，不知在寻找着谁。
遇见的前辈告诉我，死后没有转世留于人间，是因为我还有遗憾。
可我到底在遗憾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直到今晚，我遇到了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
“你……”
他应该是刚下班，眼底是遮不住的疲惫，但在看到我时，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许是看到我疑惑的表情，他连忙整理了下情绪，但声音仍是克制不住地颤抖，
“你好，能……问下你的名字吗？”
我左右看了看，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此时的公交站只有他一人和我一鬼。
意识到他在跟我说话，我一下子从长凳上弹起，凑到了他面前，
“你看得见我？！”
他有些慌乱地往后仰了仰脖子，看着我点了点头，
“嗯。”
“你可是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
我激动得有些热泪盈眶，忍不住和他使劲握了握手，
“不瞒你说，我已经被困在这十年了，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
一瞬间，我感觉到了他的僵硬。
啊，吓到他了。
我尴尬地收回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刚想表明自己并无害人之心，他却往前一把抱了个空。
看他愣神的模样，我解释道：
“能不能被碰到是我们自己调节的。”
随后，为了缓解我想象中他的尴尬，我又伸手抱住了他，
“像这样。”
拍了他两下背，我松开手却看见了他泛红的眼眶。
耶？吓哭了？
“你别害怕，我不害人，真不害人。”
我胡乱地摆手，希望眼前这个人类冷静一点，
“害人的是厉鬼，我不是，你看，我眼睛是黑的，”
我撑了下眼皮，又呲牙让他看，
“我也没有尖牙。”
“你在这里待了十年？”
他静静看着我的动作，而后开了口。
“对。”
我老实地点点头。
“对不起。”
他说得突兀，搞得我非常不知所措。
“对不起什么，干嘛要对不起，要是你被吓到该道歉的也是我呀。”
他没再说话，最后一班公交车正好到站，他看了眼敞开的车门，又转头看向我，语气带着小心翼翼，
“要不要跟我走？”
“好啊。”
看起来像是有渊源的人，说不定有机会恢复记忆弥补遗憾。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启动，夜幕早已降临，车上仅有的几个人都是满脸疲倦。
我坐在靠窗的位子，看着外面的霓虹灯闪烁，同时也尽力在忽略某人黏在我脸上的视线。
幸亏我是个鬼，不然真会觉得他要图谋不轨。
终于，在不知过了几个站牌后，他叹了一口气转移了视线。
呼，终于不看了，我脸都要僵了。
“你……这十年过得怎么样？”
他正襟危坐在沙发上，搞得我也不自觉地挺了挺背，
“就那样，每天都在街上晃。”
“对不起。”
他又道歉，我皱了皱眉，
“为什么老是跟我道歉，难道是你害死我的吗？”
他似乎被某个字眼刺痛，沉默了一瞬，
“不是，但……”
“那就不用道歉，已经十年了，就算真有人害死了我现在又出现在我面前，我也懒得再计较什么。”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我已经无力改变什么，现在我只想弥补我那未知的遗憾，然后去转生。”
“你是因为遗憾才留在这里的吗？”
“对啊。”
说到这个我就有些脑壳痛，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更别提什么遗憾，真是莫名其妙。”
看着正在垂眸思考的他，我有些期待地问道：
“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他看着我的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我生前的遗憾吗！”
我向他身边凑了凑，但他只是反问我，
“你弥补了遗憾就会走吗？”
“是，我现在离转生就差完成心愿这临门一脚。”
我有些着急，
“所以我的遗憾是什么？”
“我不知道。”
不灰心，不灰心。
我默默安慰着自己，但心里还是有些崩溃，
该死，这人间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呜呜呜～
看着我欲哭无泪的表情，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我后背，
“虽然不知道你最遗憾的是什么，但我会帮你的。”
听到这话，我泪眼汪汪地看向他，
“你可真是个好人。”
我刚想开口，却发现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着我回答道，
“陆怀远，怀念的怀，遥远得远。”
我点了点头，随即指了指自己，
“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钟初夏，钟情于初夏。”
夜晚，我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心里头一次感觉到了安心。
在这寂静的空间，卧室的门响了，我翻身趴在沙发上抬起头。
陆怀远自顾自走过来倒了杯水，
“真的不用去卧室睡吗，我可以睡沙发的。”
看着他飘忽不定的眼神，我感觉有些好笑，
“我其实都不用休息的，你不是还要上班？早点去睡吧。”
他放下水杯，
“嗯。”
虽然客厅只有陆怀远为我留下的一盏小台灯，但我还是注意到了他略红的耳朵。
嗯？怎么喝杯水还喝热了？
第二天一早，陆怀远起了个大早，特地去外面买了早餐回来。
“怎么光看我，你不吃吗？”
陆怀远似是艰难地咽下一口，对上了我的眼睛。
“吃不到啊~”
我有些泄气地趴在桌子上，眼睛盯着那多种多样的早饭。
这该死的世间我真是待得够够的了！
“需要……烧一下？”
陆怀远眼里带着试探。
“噗”
我忍不住笑出声，
“我只能吃我的贡品。”
陆怀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其实我就算不吃也可以，因遗憾而被困住的鬼魂会时光停滞，不死不灭，就是——”
我回忆着遇到的鬼魂前辈对我的忠告，
“就是什么？”
“期限只有十年，最后我们会慢慢变得透明，直至彻底消失。”
“这是你的第十年。”
我点了点头，
“准确地说是九年零九个月。”
陆怀远低声呢喃，
“只有三个月了啊。”
“是啊是啊。”
我大大咧咧地点头，面上没有丝毫临近死亡的紧张。
他皱紧眉头，
“你不害怕吗？”
“还好吧，我遇见得鬼魂幸运地成功转世了，不幸的也有苦等十年后消失的。”
我也亲眼见证了几位的消失，他们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一丝害怕，只是平静，甚至有种解脱的轻松，
“你知道转世的那些鬼魂有什么特点吗？”
没等他回答，我又自顾自地往下说：
“他们的死亡时间一般不会超过五年。”
“其实没什么，我每天都在这座城市晃荡，看到很多人其实走得很痛苦，所以挺好的。”
我戳了戳桌上的卷饼，
“消失的时候我丝毫不会痛苦，这已经很好了。”
陆怀远没说话，仍是紧紧皱着眉头。
“我们去找找你的遗憾吧，现在。”
“诶？你不上……”
“请假，不行就不上了，你比较重要。”
他站起身收拾起桌子。
“其实……”
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最后的“不用”硬生生让我憋了回去，
“那就麻烦了。”
他拿起塑料袋的手一顿，声音小到听不清，
“巴不得你多麻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