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新妈妈，是一只睡在棺材里的纸扎人。
绿衣绿裤，白脸红唇，一双在那一戳就破的纸脸上咕噜咕噜转的眼睛，隔着那一层贴着各种符咒的玻璃门，从棺材里直直的坐起来看着我，那双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向上而尖锐的嘴角划出蛊惑。“乖儿子，我的好小宝，来，让妈摸摸你。”
每每这个时候，我就会从椅子上起身，乖乖走到玻璃门边，贴着门与它对视。“妈妈，你好。”
它是外公在我幼儿园毕业那天从外面拿回来的，是送给我的毕业礼物。“欢欢，这是妈妈，等时间一到，她就会变成真的妈妈永远陪着你。”
那天我背着书包，它立在老宅子的大堂里，白白滑滑的纸面上被涂上鲜艳的颜色，画出衣服与五官。那双眼睛勾勾的直视着前方，灯光打下来，支撑它这副壳子的竹篾交错在纸面之下。
“妈妈，你好。”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纸人，却一点也不觉得可怕，还有些亲切感。那句妈妈出口时，我忍不住想哭。
它是家后面的那一片黑黢黢的竹子做的，外公总是喜欢用一些白白灰灰的粉粉养它们，这些竹子长的格外的好。
外公摸摸我的脑袋，告诉我等我小学毕业了，这个纸人妈妈就会变成真的妈妈，以后我就不是没有妈妈的小孩儿了。
我点点头，走上前拉住它那双用纸做出来的滑滑的手，将它的脸幻化成珍藏的照片里妈妈的脸。“妈妈，等我小学毕业了我们去放风筝。”
就这样，这个纸妈妈在家里住了下来，它被放在外公专门空出来的房间里，用一面贴着符咒的玻璃将它与外界阻隔，玻璃面上的符咒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增加，一直到我升四年级的时候，这个纸妈妈已经在家里待了整整三年。
外公把它小小的身体放在一只小小的棺材里，那棺材像是个宝宝，里面放着外公特制的黑乎乎的水。我的纸妈妈飘在棺材的水里，那双眼睛勾勾的看着天花板。
外公告诉我，在没有他允许之下，不能和妈妈有肢体接触。
我没有问原因，只是乖乖的点点头，外公不让做的事情，就绝对不能做 。
纸妈妈就这样躺在小小的棺材里一天又一天，我趴在小小的棺材边看它，想着它等我毕业以后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妈妈，跟我一起去放风筝。 “妈妈，你要快点变成真的哦。”
我把玻璃门上锁，没有注意到纸妈妈她那双滴溜溜转了一转的眼睛。
我的纸妈妈它，开始有了自己的意识。
我已经记不起来我的纸妈妈是从什么时候有了自己的意识的。
只知道某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原本该是躺在小棺材里的它坐了起来，那只用竹篾支撑的脑袋艰难的转过来，滴溜溜的绿眼睛转了两转，竹篾做成的手臂被泡的发黑，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那手慢慢抬起来，直直指着我的方向。
它的嘴角在速度之间勾起，有很快消失，我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外公出来看的时候纸妈妈又重新进了棺材里躺好，嘴角的上扬弧度已经恢复成之前的样子，一切像是没发生过的样子。
我抱着外公的手臂一再强调刚才看到的情景，他抽了两口草烟，摸摸我的脑袋。“好，我知道了，你去上学。”
他目送我离开，然后再转身回到纸妈妈的身边，显出些微他一个年纪的老年人该有的老态。
棺材里的纸妈妈还是在飘着，他翻开那本已经有些泛黄的书，上面艰涩难解的文字小而密，外公需要用放大镜照着那些字一个一个的读。书里配着的图是一只泡在小小棺材里的纸扎人墨画，形象与纸妈妈如出一辙。
“能成功一次就能成功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