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习得禁术,只为一人。
而在我身死后,他竟为了得到一世庇佑,将我的骨,制成了手中之剑
黎女有禁魇婆,能禁咒人致死。其术,取所咒之人须发,纳入竹筒。夜间仰卧山顶,对星月旋符诵咒。七日,必死,遍体无伤,而其软如棉。
此术极难习得,且只传黎族皇女,而我,便是黎族唯一的公主。
在我十六岁那年,习得此咒,被送往大晋和亲。
大晋与黎族交战多年,势均力敌,百姓苦不堪言。于是,便以结姻取代战争,换得两国友好。
当和亲旨意送到我手中的时候,我知道,我没有选择,自小习得此咒,就是为了这一天。
踏上前往大晋的马车,我遥遥望了眼自小长大的故土,这一别,竟是永远....
.......
再次醒来,黑暗和潮湿笼罩着我,已不知,这是第几日了。
这是一间昏暗狭窄的暗室,四面皆是墙,透不进一丝光亮,墙壁和地面混杂着粘腻的血腥气,角落的茅草是唯一可以踏脚的地方。
我伸了伸手,带动着铁链嘶嘶作响,重的我抬不起手。
此刻,我的双腿已经毫无知觉,浑身冷的像冰窖,不停哆嗦着。
昏暗的甬道透过一丝光亮,一个身影缓缓出现,是晋北尘。
多日不见阳光,我的眼睛被刺得生疼,眼泪缓缓滑落,待我稍稍适应后,晋北尘已然来到我的面前。
「可惜了。」低沉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冰冷。
我闭着眼,沉默着。
「黎族公主如今落得这般境界,一身傲骨,装给谁看?」晋北尘捏着我的下颚,用力,痛感不断袭来,我眉头紧皱,迫使自己不发出一丝声响。
「呵。」晋北尘笑着,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又重了几分,迫使我转头看向他。
眼前人依旧是一身白衫,冷傲孤清,幽暗深邃的眼眸,让我琢磨不清。
「公主若是见到你的阿爹阿娘,是否还会摆出这副冷傲,我倒是很想看看。」
阿爹阿娘,我的心头猛然一震,刺骨的寒意传来,看着眼前的晋北尘,我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干裂的唇,竟发不出一丝声音。
晋北尘怔了怔,转瞬即逝,松开捏着我下巴的手,起身背过去。
「明日午时,我亲自为公主准备的大礼,想必,公主一定很喜欢。」
声音消逝在尽头,周遭又恢复了黑暗,泪却不自觉滑落。
我努力的想要站起身,挣扎间,盖在双腿的破布滑落,暴露在外的,是一副扒了皮的森森白骨,因长时间没有得到医治,散发出难闻的腐臭。
顺着墙角滑落,我再次跌倒,这双残破不堪的双腿,再也无法站立起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沉沉的睡去。
.....
「嫣儿,此番大晋与我黎族和亲,是为招兵买马,养精蓄锐,好来日一举攻下我黎族。」
阿爹拉着我的手,眼底尽是沧桑。
我的心沉了沉,缓缓开口,「女儿知道,和亲只是缓兵之计,大晋皇帝暴虐,必然不会放弃黎族这块肥肉。」
「此去凶险,是阿爹对不起你...」
多年的征战,黎族早已疲惫不堪,大晋也需休养生息,和亲皆为借口,两国的心思,谁又会猜不透呢。
我笑了笑,握住阿爹阿娘的手,「保护黎族百姓,护我黎族周全,这是嫣儿生来的使命。」
.....
刺骨的冷,水珠顺着脸庞滑落,我从梦中猛然惊醒,眼前狱卒手里端着一盆冷水,正从我头顶浇落,见我缓缓睁眼,这才止住。
「公主可算是醒了,莫错过太子准备的大礼。」
我被架上轮车,离开了暗室,刺眼的阳光,让我看到的一切都很模糊,听觉却越来越灵敏。
这条路,是通往菜市口的。
我扯了扯身上的破布,堪堪遮体,周遭一切变得嘈杂起来,无数的声音涌入我的耳朵。
「真是大快人心,今天就是黎族皇族斩首的日子。」
「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如今也这副惨淡模样,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谁叫她是黎族公主,此番,太子殿下一举收复黎族,是那黎族王不愿归降,落得这般下场,实属活该。」
我的心紧了紧,抓住衣角,想要睁开眼,刺眼的疼后是一片模糊,我努力的适应着,两个身影,出现在眼前。
是阿爹阿娘,此刻正跪坐在斩首台之上,双手被牢牢绑住,发丝凌乱,鲜血染红了衣衫,可阿爹眼底依旧是抹不掉的镇静,在看到我的那刻,泛起层层涟漪。
「阿爹,阿娘。」我再也忍不住,嘶吼的喊出声,干裂的嘴唇流出血液,嗓子也一股腥甜。
「嫣儿...」阿娘抬起头看着我,眼眶红了,泪珠滚落。
我抬头看着身旁矗立着的人,拖着毫无知觉的腿,朝晋北尘爬去,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抓住他的衣角。
「留我阿爹阿娘一条性命,晋北尘,我求求你了。」
晋北尘往后退了一步,我瘫倒在地。
「太子,时辰已到,可以行刑了。」
「晋北尘,求求你,求求你....」
「行刑。」冷冽的声音从头顶缓缓传来,不带着任何情绪。
「嫣儿,嫣儿!」阿娘叫着我,泪水和鲜血覆盖着我的脸庞,我支起身子,缓缓朝阿爹阿娘爬去。
阿娘笑了,平日不爱笑的阿爹,此刻也笑了。阿娘静静的看着我,嘴唇蠕动,缓缓吐出两个字...
「把公主拉开,立刻行刑。」晋北尘大手一挥,两名官兵上前,我被拖离斩首台,随意地扔在台下。
手起刀落,我再也止不住,声嘶力竭的叫喊着,仇恨和绝望占据着全部,我好恨,恨自己的无用,恨这个世道,更狠晋北尘的狠毒,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晋北尘缓缓走下高台,手掌附上我的脸庞,轻轻摩挲着,眼底是无尽的寒,随后,伸手盖住了我的双眼。
血流如注,在阳光下是那么刺眼,眼前一阵血红,腥甜翻涌,血顺着嘴角滑落,溅到了晋北尘的白衣,巨大的冲击,使得我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
大晋唯一的太子,晋北尘。相传他待人谦逊,温文尔雅,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便是形容他的。
我握紧手中的帕子,端坐在喜床上。
一只喜秤缓缓出现在眼前,挑开了盖头,眼前人,一袭红衣,韶光流转,嘴角挂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眉目间尽是温润。
「黎嫣,以后我就叫你嫣儿吧。」晋北尘笑着,伸手附上我的脸颊,把我拉入怀中,「往后,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晋北尘一如他成亲那天所说,待我极好。
虽贵为太子,每日忙碌,他会在下朝后陪我赏花。会像寻常夫妻般,给我带京城中最火的糕点。会带我悄悄溜出宫,参加庙会,也会替我描眉梳头,说举案齐眉,共白头。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在我快沉沦的时候,接到了阿爹的密信,该来的,总会来的。
信中写着,大晋休养生息数月,大军此刻已在黎族边境安营扎寨,要我快些行动,时日不多了。
我将信烧毁,偷偷溜出宫,带回了两根红绳。
「阿尘,你可听过民间传说?」我靠在晋北尘的肩头,拿出红绳在他眼前晃悠。
晋北尘伸手结果红绳,左右翻看着,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不曾。」
「传说,相爱的两人,一人取一缕青丝,相互缠绕,编于红绳之中。便会得到月老庇佑,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既然嫣儿想与我白首不离,我岂敢不从。」晋北尘依旧含着笑意,伸手拿起旁边的小刀,递到我的眼前。
我缓缓伸手接过,心里被甜蜜占满,转瞬而来的便是惆怅。
回到寝宫,我将晋北尘的头发放进竹筒,小心存放着。
第二日,我便借口中秋赏月,唯青竹山最为壮丽,留下一封信,离开了。
站在山顶,我紧握着手中的竹筒,只需七日,对着星月诵咒,晋北尘必死,且变体无伤,留个全尸。
「阿尘,对不起,你我生来便注定无果。」
「愿有来世,你我二人,能再无羁绊,只为自己而活。」
.....
六日转瞬即逝,晋北尘差人送了信,这六日加急处理政务,明日便可来青竹山寻我,与我一同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