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爱的人,还是因为抑郁症去世了。
我躺在他的床上,向老天爷祈祷,希望再给我一次机会,也再给他一次机会。
陈一凡死了。
但我在他死后的那个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我站在幼儿园门口,看着小小的陈一凡跑出来。
他穿着灰色的蓝色的T恤,皮肤白皙眉眼清秀,背着大书包笑容满面地跑过我的身边。
我的陈一凡,小时候真好看,笑容也温暖可爱。
想到他长大后的样子,我心痛如绞。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样无忧无虑的男孩,抑郁、沉闷最后跳楼了?
“陈一凡。”我喊住他,他停下来回头奇怪地看着我,“你喊我?”
我半蹲在他面前,鼻尖酸涩,闷闷地点头,“嗯,我找你。”
他歪着头看着我,像是在回忆我是谁,在哪里见过我。
然后他一脸戒备地后退,“我不认识你。”
说完就跑了。
我又忍不住发笑,小小年纪戒备心还挺重的。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一个人穿过马路,进了路边小店,买了一颗棒棒糖,又蹦蹦跳跳地继续往前走。
居然没有人来接他放学吗?
他在一个老旧小区的门口停下来,一个两岁左右的男孩正蹲在地上数蚂蚁,在不远处聚着一群老人在下棋。
陈一凡蹲在小男孩面前,将棒棒糖给他。
孩子高兴地吃着棒棒糖。
老人们因为下棋而争论嘈杂,但却丝毫不影响,两个孩子之间的纯粹和温暖。
我不敢过去,痴痴地看着陈一凡,他像是有所察觉,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我正预备和他打招呼,他身边的男孩子,忽然跑向了马路。
那条路上,车来车往。
“童童,别跑!”陈一凡追着去拉小男孩的手。
久远的记忆,从我遗忘的角落里浮起来,陈一凡是不是有一个弟弟?
但好像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
难道?
今天是几号?
是陈一凡死的第二天,他每年到这天都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心头发紧,看向那群还在下棋的老人,他们依旧沉浸在棋中,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两个孩子。
我冲了出去,在听到急促刺耳的刹车声中,一把抓住了那孩子的衣领。
车从我们面前以很快的速度,滑行过去。
四周静止,我低头看着被我提着领子,已经吓傻的孩子,浑身冒出细密的冷汗。
如果我不拽住,以刚才那车的速度,这孩子凶多吉少。
“陈一凡。”我急忙回头去找他,小小的他此刻也吓得傻了,僵直地站在我身后。
我想去抱抱他,但手里的小男孩哭了起来。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所有人,下棋的老人们散了,一位穿着背心拖鞋的年轻男人冲着这边跑过来。
是陈叔叔,纵然和他五十岁的模样有差别,可眉眼还是像的。
他走上前,劈手从我手里夺过了孩子,回过头,一脚将六岁的陈一凡踹倒在地。
“狗东西,让你带弟弟,你让他跑到马路上。他要是出事,他妈的,老子踩死你。”
“呸!”
重重一脚,若不是我手快扶住了陈一凡,他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
我忍着火气,看着这个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男人也注意到了我,眉头一皱,不耐烦的样子,又是一拳高举在半空中。
我沉声道:“你最好住手,警察局就在街对面,警察赶过来只需要三分钟。”
男人啐了一口,“你谁啊你,凭什么管我?”
看他的样子,我也知道道理讲不通了。
我知道他只是陈一凡的继父,但没想过在他的童年时期,继父的偏爱如此严重——弟弟的调皮,却让哥哥挨了顿打。
“你孩子,刚刚是我救下来的,如果我没看错,他虽然现在没有危险,但右手还在流血,最好先带去医院看看。”
陈父这才看到弟弟的手臂上鲜血直流。
他指着陈一凡骂了一句:“你给老子等着,晚上老子不扒你皮!”
他带着弟弟走了。
我连忙查看陈一凡,刚刚那一脚可不轻。
陈一凡脸色煞白,任由我把他翻来覆去。
我掀起孩子有些破烂脏旧的衣裳,看着他瘦弱的身体,倒吸一口冷气——
密密麻麻的伤痕,有的泛青、有的已经结痂,刚刚被踢中的地方是一层鲜红,底下还有一些淤青。
为什么?
为什么幼年的他,身上带着这么多的伤?
他才五岁啊!
“你这都是怎么了?”
我忍着心疼看着他。
男孩已经回过神,愣愣地从我手里把衣角拽了过去。
“没,没什么。”
“他经常这样打你吗?”
我问他,他不肯说话。
我的视线转移到他衣袖的破洞上,往里头一看,是一个烟疤,丑陋又震撼。
我闭着眼睛,忍了很久,才让自己的声音不是那么哽咽。
“你妈妈呢,什么时候来接你?”
男孩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妈妈只会去医院,不会来接我。”
我带他去了医院,检查了一通,医生说旧伤慢慢会好,但伤疤一直会在,而新伤养几天就差不多了。
开了些药,我在医院给他敷药的时候,手刚刚接触到他的身体,他忽然浑身一颤。
他满是防备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我。
你的童年时期,到底经历过什么?
“别怕,姐姐是好人,这是药,刚刚医生阿姨给的,没有危险的。”
他放了心,我手抖着给他擦完药。
指尖触碰过的地方,都是我不忍撕开的痛苦。
“谢谢。”
他声音有些小,不过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
“我看我跟你也算有缘,既然你妈妈暂时不会来接你,这样,我带你去游乐园,怎么样?”
原谅我,不知道他的童年时期如此艰辛。
我想要抚平他内心的伤疤,却不知道从何做起。
孩子眼睛眨了眨,有些激动雀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眼里的光黯淡下来,垂着头摇了摇。
“不要,妈妈知道我乱跑会骂我的,陈叔叔要是……要是回家看到我不在,更要打我。”
我心头压着火气,尽量让自己温柔。
“没关系,姐姐到时候送你回家,有什么事情姐姐会帮你解决的。”
他嘴角上扬着,“那我真的可以去游乐场吗?”
“嗯,不过去之前,我们先吃点东西。”
我先去了一趟银行,谢天谢地,我的卡还能用。
毕竟这是一张老卡,是我爷爷奶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给我存下的钱。
里头的数目只有两百多万,可是在这个年代,已经是一笔巨款。
领着他在街边转了几圈,问他什么东西好吃。
他一个从小就长在这片街道的人,居然给出了“不知道”的答案。
“你没吃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