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上北大了。
除了我以外。
家里人都不高兴。
当邮局叔叔送来北大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除了我，全家没有一个人脸上有笑容。
我是村里这么多年唯一一个考上北大的，换成任何一个家庭，此刻都应该在庆祝。
可是我爸妈脸上没有任何高兴的表情。
村干部知道我被北大录取了，高兴的提着两瓶酒上门贺喜。
「老李啊，还是你有福气，没什么投资女儿就考上了北大，哪像我们家那丫头……」
村干部叹气一声，恨铁不成钢。
我妈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很是不屑：「有什么好开心的，女娃儿就是考上了也没出路，还不如早点工作赚钱，我们这么多年养她，也到她来回报我们的时候了。」
「话不能这么说，考上了多不容易啊，村里都准备给你们家办个庆祝宴呢！」
「什么庆祝宴不庆祝宴，我们不需要，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村干部的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被我爸妈从外面赶了出去。
在这封建的小农村里，重男轻女的思想已经深深刻进了他们的灵魂里。
我有一个只比我小几岁的弟弟，从他没出生开始，我的耳边就一直徘徊着「养儿防老」这句话。
直到后来我弟弟出生，我苦难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从小到大，只要我和弟弟吵架，爸妈永远都是站在他那边。
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所以我比其他同龄的孩子更加努力，只想尽快摆脱这个家的束缚。
对我来说，学习是我唯一的机会。
所以这么多年不管他们怎么对待我，我的要求只有一个——继续上学。
学习会给我多一条出路。
当我拿到北大通知书的时候，我欣喜若狂，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可我爸妈的话犹如晴天霹雳。
「你都20了，该嫁人了。」
听到我妈的话，我莫名的紧张起来。
隔天，我给我妈去买酱油回来，刚好看到村里有名的媒婆王姐在我家里坐着。
我脚步停在外面，听到她和我妈的对话。
「小刘的儿子虽然是个跛子，但是人家家里有钱啊，小云家过去，这辈子不愁吃不愁喝的，人嘛，怎么可能十全十美。」
「你说的没错，小刘的儿子长的还是挺标致的。」
「就是说啊，而且我问过了，人家愿意拿八万八的彩礼出来娶媳妇，放眼我们这边，谁家娶个媳妇能拿出这么多钱来。」
我妈听到钱之后，那双眼睛里立刻有了神采。
「这门亲事我同意了，等孩子他爸回来，我们再商量一下细节。」
我站在门外，脚底寒冰四起。
我以为，我在我爸妈心底至少还有点重量，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不管我多努力多有用，在他们心里，儿子就是他们的天。
为了让我弟去上学，他们就可以牺牲我一辈子的幸福。
一股从未有过的恨意在我心底蔓延开。
我面无表情的推开门，他们看到我也坑了一下。
我妈很快反应过来，拉着我的手想让我坐下来。
「我不同意！」
我妈听到我的话，脸立刻拉下来。
「你先回去，我是她妈，这事我能做主。」
媒婆见我们将，这剑拔弩张的气势，拎着自己的包出去，临走还不忘提醒我妈一句。
「小刘也说了，其他地方还是可以商量的。」
「滚出去！」
我歇斯底里的吼着，手里的酱油瓶直接扔了出去。
「你发什么疯，人家是来给你说媒的。」
「我不要说媒！我也不会嫁人！」
我死死的瞪着我妈，这一刻，我好恨，我甚至恨过，为什么我不是一个男孩子。
因为性别的差异，我就要受这种对待吗？
我妈的语气渐渐软下来，语重心长的跟我说：「你弟弟的成绩你也是知道的，高中他都上不了，现在只能买通关系去给他上五年技校，这中间要花很多钱的。」
「那我呢？我算什么？」
我冷笑一声，心从未如此凉过。
「你一个女孩子家最重要的就是嫁一个好人家，小刘家生活条件好，你就是上了学也不一定能过上那样的生活，听妈的话。」
「呵呵……」我冷笑一声，看着面前我的亲生妈妈，「我真讨厌看到你们这幅虚伪的嘴脸，口口声声为了我好，让我嫁给一个都没见过几次的跛子，你要是直说你想要钱，我心里或许还能舒服一点。」
我脸上的表情已经麻木了。
「不管你答不答应，这个学我们是绝对不会给你上的！」
我心底止不住冷笑，录取通知书已经寄过来了，他们难道不知道北大的扶贫政策和奖学金惊人吗？
我和我爸妈彻底闹掰了，媒婆前后来了几次，都被我用各种东西直接从家里轰出去。
当然，我也没少挨骂。
弟弟在旁边嗑着瓜子，一个劲的凑热闹。
「女人好好在家待着就行了，上什么学！你现在乖乖嫁人，等我以后赚钱了，说不定还能接济你一点。」
我嗤笑，不是我看不起他，弟弟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我恐怕这辈子都指望不上他来接济我。
家庭教育很重要，我庆幸自己没成为这样的人。
「你要是现在出去打工，几年后我肯定能接济你一点。」我嘲讽道。
我爸妈的脸色都变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呢！莫小云，今天我把话放这里了，这门亲事不管你答不答应，我和你爸都同意了。」
「那你们让我弟嫁吧。」
我冷笑一声，直接摔门进了我自己的房间。
在这个家里，似乎我只有在这里关上门才能喘几口气。
后来的几天，媒婆应该被我赶怕了，没敢再过来，我爸妈也消停了不少。
弟弟被我妈安排到县城里补课，听说入学之前还有个考试。
以我弟的成绩，恐怕只能用钱来买了。
我偷偷用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钱给自己买了个手机，没事的时候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我加了新生群，群里的气氛让我感觉到整个人好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我越来越向往我大学的生活。
然而这平静，只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安宁。
不知道我爸妈怎么突然开窍了，还是村里左邻右舍在我爸妈耳边说的太多。
月中的时候，我爸妈居然答应给我办了一场贺宴。
对于从小缺爱的我来说，我受宠若惊。
席上，村支书和我一桌，他女儿和我年纪相仿，我和她还算是聊得来。
「你去了北大，以后说不定就留在北京了，我真羡慕你啊！」
「现在羡慕，早干嘛去了？」村支书嫌弃的说着自己的女儿。
我却看得出来，满心满眼都是父亲对自己女儿的爱。
我爸妈在亲戚朋友的簇拥下敬酒喝了一圈，最后来到我们这一桌。
「今天小云是主角，喝点酒吧。」
「我不想喝。」
我直接拒绝了，我讨厌酒的辛辣味。
「这像什么样子，亲戚朋友都为你庆祝，你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太不懂规矩了！」
「小云，去敬长辈们一圈吧。」
我端着酒杯跟在我爸妈的身后，不是因为给我爸妈面子，而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礼仪。
席间，他们把我带到刘叔叔那一桌，也是媒婆口中的「小刘」。
他们一家是做包工头的，一年到底都能挣不少钱，人看起来也是老老实实。
「小云，这就是妈跟你提起的刘叔叔。」
我逼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刘叔叔好。」
「嗯，不错。」
一圈酒敬下来，我觉得头都有点晕乎，跟我妈说了提前回去。
村里的巷子都装了路灯，偶尔有一两段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风吹在身上凉凉的，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整个头却都是热烘烘的，像是要炸开一样。
路过一个巷子的时候，我被脚底下的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上，还好有一双手伸出来及时扶住我。
「谢谢。」
我站稳了身体，准备离开。
「小云，跟我回去吧。」
听到对方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我立刻一个激灵，清醒了很多。
我的脑子快速转动，立刻确定了面前的人就是刘叔叔的儿子。
「不用，我要回去。」
我甩开他的手，此刻只想尽快赶回去。
「莫婶婶已经把你交给我了，他们钱都收了，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不再跟我商量，直接扼制着我的手腕把我往他家的方向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