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道我命苦。
出生时侯府败落,出嫁后夫君冷待。
胞弟说:“我乃家中长子长孙,怎能惧。我长子以身走险,盼得家族兴旺。”
说罢,与父亲将我嫁入商贾之家,拿着我卖身钱填了侯府的亏空。
夫君道:“我与父亲如君臣,如仇人,如情敌,如挚友。父亲养我不易,你要悉心侍奉,替我尽孝。”
说罢,转身同外室厮混。
我搂着男宠抿唇一笑,我身为侯府嫡女,又是慕家长媳。
侯府的权势与慕家的富贵,自然都只属于我一人!
慕润之与花姚娘的风流韵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今日赏春宴,来的这些世家权贵,人人都在议论此事。
“慕家富甲一方,长子玩个歌妓算不得什么。”
“这可不是一般歌妓,这个花姚娘曾是慕老爷重金捧红的,不知怎么的又和慕润之勾搭到一起。听说慕老爷气得吐血,打死不让花姚娘进门。”
另一女子掩面笑道:“不让进又如何,慕公子替花姚娘赎了身,购置了新院子,锦衣玉食的供着。瞧着那模样,比他那原配正妻还尊贵呢。”
“听说慕家长媳是侯府独女,素有贤名,怎么肯低嫁到商贾之家?”
“宋侯府早就只剩个空壳子了,先前是靠老侯夫人的嫁妆撑着,嫁妆败光后,便拿女儿换钱补亏空。堂堂侯府千金,在慕家的日子连个歌妓都不如。”
几人说着,时不时笑作一团,然后嘲弄的看向我。
婢女落桃怕我难过,劝道:“这里吵闹,我陪夫人去池边走走吧。”
“我去看看夫君,今日热闹恐他贪杯难受。”
说着,我带着落桃去了雅间。
慕润之与三五世家公子饮酒作乐,各种靡靡之音不断。
我听到慕润之说:“那宋玉竹被我哄得团团转,一颗心都挂在我身上,赶都赶不走。”
“府中有正妻管家,外头有姚娘伺候,慕兄独享齐人之福,真是羡煞旁人啊。可那毕竟是侯府千金,她肯容纳姚娘?”
“宋侯府都快败了,宋玉竹哪里还敢端什么侯府千金的架子,只能低眉顺眼哄我开心。纵使吃醋,也只能偷偷抹泪。”慕润之笑道。
几人越说越下作。
我正欲带着落桃离开,房门忽然打开。
慕润之笑眯眯看着我,“这就是侯府的好家教,堂堂侯府千金,躲在这听男人们的墙角。”
“夫君莫怪,饮酒伤身,时候不早了,我陪着夫君回家休息吧。”
我的乖顺让慕润之很满意,没再多为难便起身跟我上了马车。
许是醉意上头,慕润之靠着软枕眯起眼。
“父亲的身体愈发不好了,夫君该多在家中尽孝。”
“哼,你不过是嫉妒我宠爱姚娘,找些托辞哄我回去。我慕家花了那么些银子娶你过来,你就该尽心料理家务侍奉公婆。”
慕老爷晚年得子,对上边两个女儿不闻不问,早早的远嫁了出去。
唯独对慕润之百依百顺,可这独享宠爱的儿子,却在慕老爷病重时流连花丛不愿归家。
慕润之回府歇息了半日,我正准备传膳,听到婢女来报,说是花姚娘在府外闹开了。
我起身去看。
花姚娘人如其名,娇艳美丽。
一身大红的金丝长裙流光溢彩,头上的赤金头面更是晃的人睁不开眼。
“我来寻慕郎,你们敢不让我进去?”
瞧见我过来,花姚娘音调更高。
“别在我面前充什么原配正妻,我与慕郎早年相识,情深似海,岂是旁人能比的?”
落桃抢先开口道:“花娘子口中的慕郎,不知说的是慕老爷还是慕少爷?”
被刺痛心事的花姚娘脸色微变,“你这贱婢竟敢诋毁我,我定让慕郎把你发卖了!”
此事慕润之刚好过来,见花姚娘不悦,忙上前哄劝。
花姚娘添油加醋,说我与婢女连手羞辱她。
慕润之气急,非要处置落桃。
事情越闹越大,有人怕收不了场,悄悄请来了慕老爷。
慕老爷久病缠身,来时左右四个婢女搀扶着,步伐虚浮。
“孽障,还不快快回房去,你不要脸面慕府还要!”
“父亲。”方才盛气凌人的慕润之顿时低了声音。
花姚娘见到慕老爷却丝毫不惧,依旧道:“慕郎,我腹中已有了你的骨肉,这可是慕家的长孙,你难道也不顾了吗?”
闻言慕润之大喜,慕老爷却几乎背过气去。
一个青楼歌妓堵在门口要名分,实在丢人。
围观的人皆议论纷纷。
我抬眼看去,人群中恍惚有个熟悉的面孔。
“儿膝下无嗣,姚娘有孕自当迎娶进门,还望父亲应允。”
“夫君所言甚是,我一定将此子视如己出,以后慕家的家业也由此子承袭,我绝无异议。”我懂事的跪下。
慕老爷熟知花姚娘脾气秉性,所以咬死不肯让她进门。
如今儿子儿媳竟一同逼迫,还要将自己世代积攒的家业传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他如何肯应。
“有我在一日,绝不许你这纳此女进门!”
我眼见慕老爷的身体晃了两下,也不顾围观众人,直接朝起门闩朝花姚娘打去。
慕润之忙去护。
“杵在那做什么,快去拉开啊!”我虽跪在一旁,却也不敢置若罔闻。
几个婢女小厮急忙上前,七八个人乱作一团。
也不知是谁推了一把还是怎的,慕老爷竟径直的摔下台阶,他先是抽搐了几下,接着哇的吐了一大口血,然后彻底昏死过去。
未等大夫到,慕老爷便咽了气。
慕润之慌了,急得在屋内来回踱步,满头大汗。
“今日围观者众多,众口铄金,此事定是瞒不住了。”我缓缓说道。
“废话,还用你说。”慕润之气得摔了个茶盏,“这可如何是好,父亲骤然过世,族中亲老定不会放过我的。”
慕老爷死因不明,可终究是和慕润之脱不了关系的。
不管是上公堂还是开宗祠,忤逆不孝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慕润之难逃极刑。
“夫君切莫着急,我有一计。此事可交由官府调查,只要查清父亲的死是失足意外,那便还有转机。只要你与姚娘断了联系,诚心守孝,日子久了也不会有人再议论此事。”
慕润之眉头舒缓了些,可依旧不舍。
“姚娘腹中有我的骨肉,她待我更是痴心一片,我如何能舍弃了她。”
“你面上将姚娘送走,私下暗中往来又有谁能知?这孩子可以直接归入我名下,长子嫡孙,身份显贵,岂不是胜过做外室子?若那时你依旧心疼姚娘,改个名接进府就是了。”
见慕润之还有些不放心,我继续开口。
“官府那边你不必担忧,宋侯府虽不比从前,可威势犹在,我去替你走动下,大不了多花些银钱,慕家又不是拿不出。”
方方面面我都考虑的无比妥帖,再难找出更好的办法了。
慕润之看向我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感动。
“娶妻娶贤,玉竹,你实乃贤妻良母。”
“为夫君分忧是我应尽之责。”
此事便按照我说的办法开始处理。
慕润之怕我借机对他的心头肉下手,亲自去安置花姚娘,将其余的烂摊子交给我处理。
我接连从公帐上支走所有现银,一部分送到官府打点,一部分派心腹连同密信送往韶州和楚州。
剩下的全都绕了一圈,变作我名下私产。
我为慕老爷举办了一场风光的葬礼,冲着宋侯府的薄面,倒有不少世家显贵前来吊唁。
慕润之面上有光,对我客气了不少。
官府拿了钱,按照我的意思来仔细调查了一番,以意外定案。
京城各种谣言传的五花八门,但到底不能拿慕润之怎样。
况且眼下有另一桩热闹事,副都指挥使宋诃风光回京了。
少年得志前途无量,长得仪表堂堂,家中有女的都忙着去说亲了。
若非我有丧事在身,也该去贺一贺。
我父亲带着宋铭也前来吊唁,父亲与慕润之寒暄,宋铭示意我去僻静处说话。
“如今慕老爷不在,你便是幕府当家主母,你要记得母家恩德,多多尽孝。”
我陷入短暂沉默。
宋侯府到我父亲一辈时已显败象,亏得祖母一力支撑。
父亲一面花天酒地,一面说要振兴家族,在我出生后大失所望,马不停蹄的要生个儿子光耀门楣。
次年宋铭便出生了,父子俩一脉相承,只知专营从不苦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