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皇上许给了风头正盛的宁远王。
可成亲之前，我的贴身丫鬟偷偷给我倒了一杯毒酒。
她嫁入王府的那天，我拍拍身上的泥爬出了乱葬岗。
只是当我拎着茶壶给客人新添热水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出声：
“阿云？”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我假装没有听见。
那人像是确认什么似的，又重复喊了一遍。
见我没反应，终于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不容置疑地将我转身。
“你是阿云——”
锦衣玉立的贵人眼中似乎一下绽放光亮，却又骤然熄灭了。
只因我看向他时只有满脸的陌生和疑惑，“大人，小人叫阿燕，不叫什么阿云。”
顾淮紧紧盯着我的脸，并不出声，只是肩膀上的力度变得越来越大。
我忍不住嘶了一声，他又如梦初醒般慌忙缩了回去。
顾淮还是这样，时刻顾及着我的感受。
只是他早已比当年的青涩要强上太多，目光尖锐得像要一眼把我看到底。
我险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幸好他到底没有，俊秀的眉眼中竟恍惚露出一分哀伤来。
只因我说不记得他了。
我忍下心口的酸涩，在他追问后依然回答：“小人从来没有见过大人。”
大堂里人来人往，顾淮不会在这里和我多做纠缠。
他敛下眼睛，不知道信没信，只是转身上楼之后连带一并叫上了酒楼的掌柜。
掌柜的肯定会这么跟他说：
“阿燕来的时候就一个人，脑袋有些不清不楚的，只知道自己叫阿燕，别的一问三不知。”
“我好心留她当伙计，也是等有一天她父母亲人能找到她。”
因为顾淮下楼时遥遥向我看来的一眼，有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某种狠决。
在他之后，掌柜的带着喜色找到我，“阿燕你走大运了，王爷认识你过去的家人，还能让医官来治好你的病。”
我谢过掌柜的的道喜，只是转身时候仍然有一些恍惚。
曾经的月下花前，我问他可害怕什么。
顾淮牵着我的手，说他曾做过一场噩梦，怕我有一天忘了他，再也不记得他。
他说这世间他就剩下了我，我不能不要他。
他说得惊惶又可怜，抓着我的手却越来越紧，眼中带着某种偏执。
而我轻声与他安慰，实则将这点牢牢记在了心里，只等将来化作伤人利器。
如果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人却忘了自己，这该更为刻骨铭心吧。
而我的失忆，确实是假的。
掌柜的让我回去收拾包袱，路过厨房时张厨子眉眼黯淡地跟我说恭喜。
“上次多亏你帮我做送去王府的菜，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
“小事而已。”
我假装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也永远不知道我当时只是想在某道菜上做些手脚。
好让顾淮尝出故人的味道。
“王爷突然带你回去，虽然是为了寻亲，你也要小心王府那位正王妃。”
张厨子瑟缩了一下，“听说那可是个厉害人，难保她会看你不顺眼。”
他不知道，我对那位王妃了解得比他还要多。
接人的马车就在酒楼门口，可等我上去时，才发现里面还端坐着一个人。
“阿燕，你随本王坐。”顾淮面上沉着，好像从未在不久前失态过。
只是我看着他眉头可见的一松，在我竟选择了离他坐得稍近的时候。
心里思绪万千，面上我却拘谨地问他：“大人，听说您可以帮小人找到亲人？”
顾淮眼中似乎闪过什么，点了点头，甚至唇边还勾起一个浅淡的笑。
“对，本王也会帮你找回失去的记忆，让你想起来你是谁。”
我不解：“小人不是叫阿燕吗？”
顾淮深深看了我一眼，“如若你喜欢，往后这么叫也可以。”
他瞳仁漆黑，看过来时仿佛有浓重的束缚扑面而来。
我有种预感，在他心里我已经是他掌心上紧紧拿捏的燕鸟，自投罗网后便再无自由。
可有些话，总是不能说得太早的。
下车时，顾淮似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手臂，一如当年。
我停住身体，正欲出声，却突然撞进了他漆黑的眼睛。
于是我只能选择搭着顾淮的手跳下马车。
那一刻，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尖柔的女声。
“王爷？”
我看见顾淮的眉间很快闪过一抹郁气。
一个华服女子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走过来，眼睛在顾淮和我之间游移。
“王爷，这位是？”
下车之前，顾淮给我套上了个斗笠，外面的人只能隔着一层黑纱依稀看见个轮廓。
“本王请回来的客人。”
顾淮冷声只简单道了一句，就绕过她带着我直接进了府。
明媒正娶的王妃在府外就如此被冷落，可见他们平时相处就不怎么如何。
我悄悄回头看一眼，透过黑纱也能看到她已经被气得身体微颤。
还是这么沉不住气，依旧是那个蠢货。
顾淮要离开去处理公务，管家把我安排到一个客房，但里面没有任何丫环不说，连茶水都是冷的。
这是明晃晃的下马威。
我安静地坐在里面等待，等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进门口，便把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往桌上一放。
所有人都安静了。
因为他们会眼看着我和他们的王妃长的一模一样。
“我劝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要……小姐？！”
王妃原来的趾高气昂一下子变成了惊恐。
因为她才是那个假冒人的赝品。
“不，不可能，不会是你。”
绿珠强自镇定，但浑身的发抖还是出卖了她。
我假装不解，“王妃娘娘，您怎么了？”
她睁大眼睛看我，似乎想到了什么，慢慢有了点底气，“对，你不可能是她，她明明已经死了。”
“你不过是跟她长得像罢了。”
我安静地看她，心里却在冷笑。
蠢货，怎么还没意识到，我跟你不也长得一模一样吗？
“她是谁？”
绿珠的话被尽数堵住，一只手从背后扼住她的喉咙。
没有人提醒她，顾淮已经悄无声音地站在了她背后，声音还颇为可惜。
“我以为，你能让她想起来一点什么，没用的东西。”
绿珠的表情马上变得惊恐起来，甚至扒着他的手嘶哑叫喊：“小姐！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
“聒噪。”
顾淮的指尖一用力，他手上的女人就瞬间没了声息。
“阿燕别怕，我没杀她。”
他这样说着，眼中却闪过狠厉，用另一只手往那女人脸上一撕。
一张软软的薄片被他撕了下来。
“阿燕，你认得她是谁吗？”
顾淮温和出声，见我仍然摇头，面上轻叹一声，手上干脆利落将人扔出了门外。
很快有人上前来把她拖走。
周围那些侍女下人已经全然吓得不敢出声，很快也有人把他们全都清走了。
这一场闹剧终于到了尾声。
顾淮一步步走向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真好，阿燕已经把我忘了，要是还记得她。”
“我会忍不住，在你面前就把她弄死。”
我没说话，也没后退一步，于是顾淮又开始疑惑，“你不害怕吗？我这副模样，可是连我手底下的人都要吓得发抖。”
我却低下了头，“我不知道，我只觉得我不用怕你，你不会伤害我。”
顾淮把我抱住了。
他久久伏在我的肩头，声音沙哑像在哭泣，“阿燕，阿云，你真好，也真残忍，可你怎么能真的把我给忘了。”
“如果你是记得的该有多好，你就会痛骂那个背叛你的人，只有你一句话，我就会为你报仇出气。”
可他不知道，我早已预见了她的结局，所以从未在意。
我是知道绿珠在做些小动作的。
那些刻意的打量，悄悄勾起的模仿我动作的手指，走路时偶尔变化的脚步。
她有意无意地比以前更细致地询问我的喜好心情。
以及在自以为无人知处对着镜子练习我的一颦一笑。
胆大包天的丫环，应当告知嬷嬷驱赶出去的。
可我却选择了放任，冷眼看她准备地越来越周全。
就算有人提前向我提醒，我也只跟她说不要急，我自有安排。
直到那天绿珠颤着手把那杯毒酒放到我的面前。
我早已服下解毒药，再装作无知一口饮下半杯，闭上眼睛之前，只见她笑容愈发明媚。
“小姐，你别怪我，这都是老爷的意思。”
“谁让你不听他的话，一次次打乱他的计划。”
“你就放心吧，我会代替你好好跟姑爷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