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义军觊觎贵妃的美貌逼皇帝交人,皇帝舍不得便将我送出了宫墙。
后来成功平叛,朝臣们以皇后失贞为由,请求皇帝赐死我。
皇帝却宁可做昏君、暴君,也不肯动我分毫。
可我决定,杀了他。
我大概是第一个收到《放妻书》的皇后。
但我依旧与皇帝同住甘露殿,依旧被尊称为皇后娘娘,可整个长安都知道,我快死了。
言官们大义凛然地抨击我的贞洁,开口国威、闭口体统,一个个铁骨铮铮、宁折不弯。
可起义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他们的脊梁在哪里?
在那软烂的喉舌之中吗?
裴御将他亲手写下的《放妻书》烧成灰烬,仿佛这样,就能抹去我曾被他亲手送到起义军大营的过去。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我,眼神极其不耐烦,语调充满了危险:「宋翎,朕最后再问你一次,那逆贼逃去了何方?」
起义军虽暂时被镇压,可朝廷寻了整整七日,也寻不见其首领的踪迹。
围城十七日,是所有长安人的噩梦,他们害怕起义军会卷土重来,迫切地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斩落贼首,以解胸中积郁。
「妾身也最后一次回答陛下,不知道。」我冷冷地说。
裴御狠狠地掐着我的脖子,双眼泛起血色。
我没有挣扎,只是强行扯出一抹笑看着恼羞成怒的他,忽然感觉累得很。
一个举国皆知的失贞皇后,一个在关键时候被皇帝舍弃的皇后,一个连自己的母家都屡次来信劝其自尽的皇后,仿佛早已没了活着的必要。
可我凭什么要死?
心中的不甘在这一刻霎时压过了盘旋数日的疲惫,我忽然抬腿顶向裴御的胯下,他猛地撒手避开,眼里的恨意更加浓烈。
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他在恨什么。
明明是他把我送出去的,所谓的屈辱分明就是他无能的写照。
他有什么资格恨我?
可下一刻,他的举动让我更加茫然。
我被撕掉了衣裙压在地毯上,他像一头野兽一般疯狂地啃食着我每一寸皮肉。
回宫的这几日,我俩日日同榻而眠,他却从来没有碰过我。
我知道他嫌我脏。
我也嫌他脏!
「他是逆贼,我不许你想着他!」裴御近乎嘶吼着,他捏着我的下巴,逼迫我看着他的眼睛。
在嫁给裴御之前,我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崔芾。
后来崔家被查出通敌卖国,判了满门抄斩,宋家也因着这份婚约被先皇猜忌,若非当时还是成王的裴御大胆求娶,我爹恐怕早就卷铺盖回老家了。
崔芾被人救了下来,辗转数年后,成了起义军的首领。
他知道皇帝舍不得贵妃,所以,最后被送出来的人,有八成会是我。
他知道我过得不开心,他想带我走。
在长安人眼里,他是逆贼,可在我眼里,他是我溺水途中所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
到头来我却主动撒了手。
因为带着我,他唯有死路一条。
裴御似乎发泄够了,披上衣服又是那个沉着严肃的帝王,临走前他告诉我,会收回皇后金印。
以后,我再无统辖后宫之权。
有意义吗?
连皇帝都不重视的皇后,就算金印在手,又能调动几个人?
芸儿倒是十分担忧,怕金印最后会落到贵妃手上。
我和贵妃积怨已深,难保她不会挟私报复。
芸儿是我带进宫的陪嫁丫鬟,自然事事为我着想,可我却忍不住打量这张熟悉的脸。
裴御找了整整七日也找不到的《放妻书》,今日怎么忽然就找到了?
芸儿见我看她,连忙关切询问我是否有哪里不适,方才他们虽及时关门退下,可我俩的情况却瞒不了任何人。
我摇摇头,只说困倦想睡觉。
但我没想到裴御前脚刚走,贵妃后脚就到了。
安怜儿名字取得柔弱,容貌却格外妖冶,只需略略勾一勾唇角,便能引得无数人心神荡漾。
宠妃与皇后,仿佛天生对立。
她进宫前裴御待我还是很好的,即便做了皇帝,他也惯着我。
只差一点,我便要相信裴御对我有真心。
只差一点,我便要捧出自己的真心交给裴御。
是安怜儿让我清醒地意识到什么叫帝王无爱。
「听说皇后娘娘被收回金印了?那这甘露殿恐怕也住不得了吧?」
安怜儿扫视着殿中的陈设,仿佛在计划自己搬来后,该做哪些调整。
甘露殿全是裴御的人,我能使唤的只有一个芸儿。
安怜儿来势汹汹,显然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专程来找我麻烦的。
内官不拦,便是裴御在纵容他的贵妃奚落我。
我看着那张妖冶的脸,一巴掌打过去。
安怜儿霎时红了眼,指使者左右要打回去,却被甘露殿的内官拦下。
或许,他们只是不敢让贵妃在皇帝的寝殿闹事。
但无论如何,安怜儿必须吃了这个哑巴亏。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安怜儿是故意犯贱。
她入宫后,我已不再对皇帝抱有不该存在的幻想,听着家里的嘱咐,好好当一个贤德的皇后,不找宠妃麻烦,不找皇帝争宠。
为了打发时间,我特意请了一位医术高超的老大夫教我医理,偶尔还能梦见自己如隐士高人一般悬壶济世美名扬。
不过终究只是梦了。
我非但出不了宫,更再也出不了师了。
我本以为皇后和宠妃可以各司其职、相安无事,安怜儿却数次挑衅皇后的权威,仗着裴御的宠爱屡屡与我作对,我也不是泥捏的,自然要反击。
一来二去,结怨越来越深,都巴不得对方早点去死。
安怜儿打不了我,便只能用嘴上的功夫。
她不断地讥笑我被叛军侵犯的身体,说皇帝看见我就觉得恶心,若非为了早日抓住逆贼,根本不会允许我脏了他的甘露殿。
她越是如此肆无忌惮,宫人们看我表情就越是精彩纷呈。
她甚至开始猜想,我在起义军大营的那三日,一共伺候了多少人,会不会珠胎暗结,皇帝若发现我怀了孽种,又该如何处置,还问我能不能分清谁是孩子的爹。
啪!
安怜儿又挨了一巴掌。
不过不是我打的,她带来的人将她团团围住,我也挤不进去。
是去而复返的裴御。
他脸上结着浓重的寒霜,眼里甚至有了杀意。
我只觉得可笑。
那些话,难道不是他和安怜儿说的吗?
现在又做出这副样子来给谁看?
安怜儿委屈地望着裴御,晶莹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落下,让她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裴御脸上的冷色渐渐散去,他揉了揉宠妃的脸,温柔地说:「不可以诋毁皇后。」
安怜儿低声辩驳,外面的人都这么说,她怎么就不能说了?
裴御挥挥手,让人将安怜儿送回宫,然后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又走了。
兴许是怕我事后去找安怜儿的麻烦,还禁了我的足。
这种事我不是没有做过。
犹记得某一次,安怜儿仗着裴御在场,非要抢我的东西,裴御也由着她,我当时忍了下来,过后却带人将安怜儿的宫室砸了个稀巴烂。
安怜儿向裴御哭诉,裴御只好开了私库哄她。
可裴御忘了,我现在已无人可用。
我让芸儿找来药箱,涂抹身上的瘀痕,芸儿心疼地说:「娘娘何必与陛下置气呢?陛下心里还是有娘娘的。」
我听了只觉得可笑,却没有反驳,因为我想听她说下去。
芸儿察言观色,见我不排斥,立刻将今日的事又以另一种角度讲了一遍。
她的故事里,皇帝一听见我被贵妃为难,便赶回来为我撑腰,还狠狠地打了贵妃一巴掌,可见是真生气,最后的禁足,也是担心贵妃或其他嫔妃再来为难。
芸儿也不想想,若裴御真怕我受委屈,当初岂会将我送出去?
就算他如今后悔了,完全可以给我权力或者人手,禁足算什么?
涂完药,芸儿的话也说完了。
我看着她去放药箱的背影,不由得深思,这个跟了我六年的心腹,到底是什么时候背叛我的?
我和崔芾明明走得那么隐蔽,还是被一支奇兵拦截,紧接着,大将军回援,起义军溃败。
看似忠心耿耿,宁死也要陪我入敌营的芸儿,究竟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我带着满腹疑虑入睡,醒来时殿中已掌了灯。
裴御似乎也才回来,太监为他揉着太阳穴,小心地问要不要传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