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软饭男,我娘是个“恋爱脑”。
我爹软饭硬吃,终日眠花宿柳,是勾栏瓦舍的常客。
我娘从不嫉妒,总是笑眯眯地主动拿钱给我爹。
直到我爹带着棠梨院名动京城的新花魁找上门,让我娘还他自由。
我娘终于生气了。
于是,这对狗男女灰飞烟灭。
我娘是穿书女这件事,我一早便知道。
毕竟我从开蒙以来,便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学习《女德》《女训》《女诫》。
我是阿娘一手教养的,正式开始学习之前,她把那些酸孺子写出来的酸书,连同我爹前日落在厢房的亵裤,通通丢进火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我不学琴棋,不做女工,精于骑射。
我娘说:“我的世界我做主。”
年幼的我并不知道世界是何意思,后来我才知道,我们所在的国家也好,朝代也罢,不过是后人杜撰出来的。
用我娘的话说,我们所处的世界,只是未来一位网络文学作者写的古言小说。
我娘是这本小说中的一个路人甲。
彼时,我并不明白“网络文学作者”、“小说”、“路人甲”是何意。
我娘眼珠转了转,大致给我解释了一下,我才明白过来——
小说就是类似话本子的东西,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话本子中的角色,各自的命运都是被先生定好了的。
而“路人甲”便意味着我娘不是话本子中的主角,结局极其悲惨。
而我在话本中,更是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呀?”我有些愤愤不平,我们的命运,怎么可能让别人寥寥几笔,就决定好呢?我不信!我命由我不由说书先生!”
娘笑得极温柔,她满意地拍拍我的头,又亲亲我的脸:
“这才是娘的好女儿。
“阿筠要记得,人人生而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样子。”
我娘穿越的身份,是话本里空有权势地位的背景板人物——柔嘉公主。
而话本的女主角,则是靖国公家的大小姐林妙仪。
她是名动京都的才女,年少时同永安侯府世子青梅竹马,却被太子看中,强行娶了她到东宫做太子妃。
林妙仪在东宫受尽苦楚也受尽宠爱,她青梅竹马的永安侯世子也为她而死。
最终同太子白头偕老,母仪天下。
用阿娘的话说,林妙仪和太子走的是先婚后爱的路线。
我问她:“那阿娘和阿爹走的是什么路线啊?”
阿娘摆弄自己的指甲:“你爹只是我选中的、能够让自己幸免于难的工具人而已,在他还有利用价值之前,我好吃好喝养着他,保住他江家荣华,这交易,我也不算对不起他了。”
我又学到了一个新词汇——工具人。
原来,柔嘉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嫡公主,出身高贵,倾国倾城。
可偏偏是个恋爱脑,爱上了在宫中为质子的夜秦五皇子,同他有了孩子。
柔嘉公主和夜秦五皇子的事情被撞破后,皇后觉得丢脸,命人将夜秦五皇子送回本国,并求了一道圣旨,让柔嘉公主下嫁永安侯府世子萧景珩。
柔嘉公主被强行堕下胎儿嫁入侯府,二人感情不和,婚后不睦。
话本中的柔嘉公主就是我娘,萧景珩却不是我爹。
我娘并未嫁给永安侯世子萧景珩,她和夜秦五皇子的事也并未被撞破。
我是柔嘉公主和定北侯世子的独女江知筠。
而永安侯世子萧景珩早于七年前死于一群匪寇之手,尸骨无存。
我有些疑惑地看向阿娘,她却已经习惯了我这种小傻蛋的神情,阿娘主动蹲下身子,把我腰间的小竹牌正了正。
“当然是我杀的,小傻蛋。”她戳戳我的脸颊,满头的珠翠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我们口中的那条人命还不如庭院湖中的锦鲤来得重要。
阿娘摩挲着竹牌,同过去一般叮嘱我——
“阿筠,你记得,这块墨竹令牌永远不要离身。
“你将是这万里江山,最好的继承者。”
我娘刚来到这里时,柔嘉公主已经珠胎暗结。
她摆脱不了柔嘉公主未婚先孕的命运,却能挣脱原剧情的束缚。
于是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料理了永安侯世子萧景珩。
她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决意生下我,保住这个在原著中被强行堕下的胎儿。
在原剧情里,柔嘉公主和萧景珩成婚的第二年,太子于东宫设宴,宴上太子侧妃下毒暗害女主林妙仪,却阴差阳错害死了柔嘉公主。
作为柔嘉公主的夫君,萧景珩对于妻子的离世不悲不痛,更是万般庆幸不是林妙仪中毒丢了性命。
在柔嘉公主死后,利用驸马的身份肆意掠夺好处,端的是为柔嘉公主终生不再另娶的态度,实际上是在为了女主守节,用公主府的好处去讨好女主。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阿娘出手了,做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解决掉她最看不惯的萧景珩后,阿娘开始思索如何为我的出生寻一个正当的理由。
她挑挑选选,选中了我爹——一个原著中窝囊了一辈子,败光了万贯家财,却活到最后的路人甲。
我爹江书砚,定北侯世子。
文不成,武不就;胸无点墨,骑射不精。
他是帝都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一个只能凭借祖辈的荫封过活的浪荡子。
中秋宫宴上,我娘用迷香迷倒了我爹,成功将我的存在扣在了我爹头上,也借此同夜秦五皇子恩断义绝,彻底划清界限。
柔嘉公主下嫁定北侯府那日,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正撞上夜秦质子归国的车队。一片赤红中,夜秦五皇子神色萎靡,他形销骨立,一身玄衣,拜于公主驾前。
他恭恭敬敬行了三个礼,而后将身上的禁步扯下来狠狠掼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时至今日,帝都百姓谈起这桩事来仍然津津乐道,我娘却只觉好笑。
她说,我那亲爹摔碎的禁步是夜秦皇后之物,也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我问阿娘:“阿娘不觉得他可怜吗?在您原本的世界里,您有和其他男子这般相爱过吗?”
我娘闻言哈哈大笑,我知道,我又开始说蠢话给她找乐子了。
没办法,我才七岁,说点孩子话不犯毛病。
“阿筠,你以为什么是爱?男女相爱又该如何?害死对方或者抱团去死吗?”
她反问我,我却答不出来。
“若是那夜秦质子真的爱慕我,又如何会行私通之事?他仅凭几句口头上的甜言蜜语,便毁掉了国朝最尊贵的公主,原剧情中的柔嘉,结局何其凄惨?难道不是拜他所赐吗?”
我被我娘说得哑口无言,于是她又教我——
“阿筠,你得记住。
“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
我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这日,我正和阿娘一起看账册,阿娘身边的苏嬷嬷突然来报——
“公主,驸马请见。”
阿娘的柔嘉长公主府就建在定北侯府隔壁,两府间开了一道门,方便定北侯府的人来公主府请安。
不过我那个名义上的阿爹除了来公主府要钱之外,极少来公主府请安,阿娘也不待见他,就免了定北侯府一干人等的请安,省了许多麻烦。
是以今日阿爹的主动请见让我觉得好奇,阿娘觉得他又是来要钱的,习以为常地从妆台屉子下拿出一袋金叶子。
毕竟阿娘最常对阿爹说的一句话就是——“拿了钱,滚远点。”
苏嬷嬷见状沉声道:“公主且慢。”
“驸马此来,还带了名女子。”
“哦?”阿娘来了兴致,她把那袋金叶子放回了原处,然后摆弄了一下头顶步摇垂下来的流苏,淡淡道,“那就一起带过来吧。”
苏嬷嬷得了令,亲自引了那女子和我爹进来。
见到那女子的瞬间,娘的脸色瞬间变得寒凉无比,眼神中压抑着熊熊怒火,让我有些意外。
我爹最爱眠花宿柳,这些年,娘只是放任着,从来不管。
从没见过娘对哪个女子露出这样的表情。
娘还常常告诉我,男子不忠,不能只怪女子。
怎么如今?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我向我爹请安,打破了这份寂静。
见我也在这儿,我爹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火速松开拉着那女子的手,讪讪地笑:“阿筠也在啊,怎么没在房中绣花?”
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