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到周府十五年,将继子抚养长大。
原以为会等到家庭和睦,夫君展颜。
谁知临死前。
继子怨恨。
“日夜让我苦读,你可曾想过,我是否喜欢读书?”
丈夫冷漠。
“你霸占她正妻之位还不够,怎敢下毒害她?”
急血攻心下,我的生命终结在三十年华。
重生后,我不再强求继子上进,给丈夫纳他心爱的白月光。
可怎么一个个都开始后悔了?
再次睁眼,满目红艳。
桌上的龙凤双烛已经燃了一半,手上是精心绣作的扇面。
我动了动身子。
浑身酸软,却没有疼痛。
我眨眨眼。
我不是死了吗?
死在那个苦寒没有炭火的冬天。
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是我的陪嫁丫鬟阿福。
她圆滚滚的小脸每日都笑着。
可最后死在后院莫须有的罪名中。
罪名是偷盗。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孩子。
那双眼滴溜乱转。
还只有五岁的他,如今正是好奇的年纪。
我这才清楚,我好像重生了。
上一世,他也是在阿福的牵引下来到我的新房。
一声母亲,我替他找名师,为他的亲事焦头烂额。
用陪嫁来的万贯家财替他求娶名门贵女,保他仕途坦荡。
可最后,他利用手上权势,坐实我下毒杀害他庶母,又六亲不认将我关押在后院中。
赢得了不少好名声。
就连皇上,也对他刮目相看。
一年连升两级。
志得意满。
后来我病危,求了守卫嬷嬷几次,他才穿着官服姗姗来迟。
一来便踢翻我用仅剩的钱买来的炭火。
在他口中,我才得知。
他恨我许久。
在我教他读书习字时,他嫌我是女子,却严厉如夫子。
在我为他想看人家,他又不满我插手他人生大事。
如今他终于能摆脱我,站在我面前堂堂正正。
日后不会再被我左右,也不会让我再有机会害他尊敬的庶母。
那张自鸣得意的脸,我如何都不敢与现在粉团子般的男孩对上。
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才让他恨我入骨?
我捏紧了扇柄,咽下所有委屈和不甘。
只是笑吟吟看着他。
“母亲。”
我依旧是笑着的,只是嘴角收了收。
“你母亲新丧不过两年,不必听从长辈之言唤我母亲。”
“日后,和他们一样唤我夫人即可。”
男孩愣了愣,拱手跪下。
“是。”
孩子早睡,和我没聊几句便困了。
我便让阿福抱他下去。
烛火昏黄,不觉间烧了大半。
理应来我院子的夫君还未归来。
我也不等他,径直让阿福卸下凤冠,自行睡去。
身上锦被滑顺,和上一世会刺伤的草席不同。
我不由落下了泪。
原来,我曾经的日子犹如神仙。
到底是为什么,我才愿意低眉顺眼去伺候那对白眼狼父子?
眼皮沉沉,我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日,阿福轻声将我唤醒。
身边依旧是冰冷的。
他没有回来。
新婚这日,我夫君周显给了我第一个没脸。
上一世也是如此。
只是那时年轻脸皮薄,当即就闹了性子不去敬茶。
后来还是婆婆将他揪回来与我道歉。
来回间也耽误了敬茶。
这件事也暂时搁置了。
后来撕破脸时,婆婆便拿这件事来羞辱。
“没敬茶,就不算是我家的媳妇。”
“倒是锦瑟,她虽是妾室,但也是挨个敬过来的。”
“若是平妻,我看她也当得。”
后来我才知道,那夜他去外室孟锦瑟那里,仅仅怕她难受。
后来周显将孟锦瑟接进府,我才得知自己为什么能嫁进来。
周家缺钱,又没人愿意将女儿送进这个火坑。
他们便在外家选了又选。
谁知我看上去是个乖顺性子,内里却不肯委屈一分。
不仅将事情闹开来,还为着一口气,不停督促继子上进。
这样一来,夫君不喜,小儿不爱。
到死前,我身边竟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爱上了那个终日说话温柔的女子。
因此这一次,我也来学学只说好听话,却不干实事的人。
日后也别想从我手上拿出一文钱!
梳洗装扮后,日头已经上来了。
正屋来了三次,次次催促,我才抓了阿福的手缓缓走去。
刚到门口,里面声音不停。
“大伯母,您瞧您新娶的这个儿媳,一点规矩都没有,哪有让长辈等着的?”
“我就说小门户的女儿娶不得,连最基础的敬茶都要人去催。”
我冷笑,当初嫌我是商贾之女登不得台面。
最后还不是将一个再嫁女扶正成为正室。
周家从周显开始,就已经没有脸面了。
正要进去,里面传来一声怯怯。
“昨晚父亲没来院子,母亲等他很晚呢。”
是我的好继子,周雍。
一语惊起千层浪,众人都议论纷纷。
等我进门后,他们的眼神都在我身上划过,有种诡异的寂静。
婆母脸上带上三分愧疚,将红包塞给我时还安慰抚摸。
“昨晚委屈了。”
我故作伤怀。
“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夫君如此,妾甘愿忍受。”
反正也不是只丢我的面子。
我娘家也不在京都,再指摘也无法说到我爹娘脸上去。
果然周母笑容一滞,旋即怒道。
“将那个逆子给我带回来!”
我听闻心下一凉。
所以,从我嫁入周府第一日,周母便知道周显的去向。
上一世,她是眼睁睁看着周显负我。
最后一丝情分消散。
剩下的,只有对周家的滔天恨意。
在正厅等了许久,周显才不急不缓掀了帘子进来。
他先是给上座的周母行礼,随后在一旁坐下。
其实周显长相是出色的,英气的五官有种少年朝气,只是眼下发青,又硬生生划破了那一身矜傲之气。
我屏气敛声,丝毫没有发作的意思。
他微一抬眸,就对上我含笑的目光,有些愣愣。
看得出来,他对我的长相很满意。
其实之前他就说过,但我长久以来的胡闹将那一丝心动都消散干净了。
那时候他说我形同疯妇,让人见之作呕。
如今我就静静坐在那,反而得了他不少注目。
真是个贱骨头。
周母见他如此,忙嗔怒道:“你这逆子,还不赶紧和你媳妇来敬茶。”
周显懒洋洋起身,与我一起站在周母面前。
我跪下,他却站着。
“孩儿之前就跪过了,今日便不必了吧。”
我心下冷笑。
上一世孟锦瑟被纳妾进门,他生怕我刁难她,特意陪同前来,还一眼不错瞧着我接过的茶碗,生怕我手一歪,热水烫在他的宝贝身上。
如今这番说话,不过就是在孟锦瑟那里给了保证罢了。
即使成婚,他依旧是她的人。
若是我不知道有孟锦瑟这个人,这些话相当于在我心中有了个钉子。
若我知道她这个人,也算是她暗自给我的下马威。
谁说这个孟锦瑟柔弱无害。
我瞧着,怕是连浸淫多年的周母,都与她玩不了两招。
但我如今有了重生机会,可不是继续走前路,我得抓紧时间离开。
拿走和离书跑路才是上策。
我拿帕子拭了眼角,语气轻柔。
“无妨,等敬完茶,妾会去姐姐牌位前磕个头,也算是全了夫君的情谊。”
此话一出,不光周母,周显都惊了惊。
我抬眼看他:“其实在出嫁前,爹娘就交代了,说夫君与姐姐如何情投意合,只是姐姐福薄,无法与夫君共白首,妾会和姐姐一般,侍奉夫君左右,恪守妇德。”
我用帕子遮住自己咬牙切齿的嘴。
若不是出嫁前认识几个戏子学了几招,我都不知自己还能演得如此逼真。
周显大震,忍不住伸出手。
于是我两只手都握着帕子擦泪,他的手落了空。
我示意阿福将茶拿过来,自己朝周母递过去。
“娘亲喝茶。”
周母连叫了两个好。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出去是周显和我一道,不管如何,我和他已经要住在一个院子里了。
回去的路上,我尽力保持面色和缓。
只是一想起屋里有他在,就止不住烦躁。
“你刚才,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我讶然:“夫君不信?”
我笑起来:“其实夫君不必担忧,我自幼学习妇德女戒,知道夫比天大,只要夫君喜欢,我再如何也无妨。”
我知道周显吃这一套。
他成年后继承侯爷爵位,才发现家里早就外强中干,祖辈积攒下那些银子和福气也差不多没了。
既然没有,就越要点眼。
周显的窝囊气和自尊在一次次宴席中无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