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一年我爱上了一个和尚,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我不顾所有人的眼光,执意跟他一起青灯浴佛。
别人都说我患了疯癫症,可我不在乎。
我执意地看着他的眼神,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他悲悯地看着我,只说了一句。
「你非她,还望施主自重。」
这次上山祈福,我故意借病拖了几天。
无心坐在佛堂,紧闭着双眼,敲打着手上的木鱼,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你为何躲我?」我在他身边跪坐下。
我不自觉地把手攀上他的脸,他未曾睁开眼,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
「施主,小僧已不入世俗,还望自重。」
「你真的放得下吗?阿瑾。」我低低地说着。
明明他身为相府的二公子,可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为何在一夜之间想不开,毅然决然出家断了这世俗的情思。
「阿弥陀佛,小僧已经放下,还望施主也早日看开罢。」
若是没有这一出,我早就嫁给他为妻,我不甘心,我等着盼着,却等到了我未来夫君出家的消息,我成了全京城口中的最可怜的女子。
「你可真对得起我。」我苦笑着站起身。
「我不知你为何突然做出这般决定,若是你不想娶我,也大可不必做到如此地步,我回绝了爹爹便是,而不是现在让我受着罪。」
「阿瑾,我一心念着你,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那么轻易死心的。」
他没有反应,仍然跪坐着,木鱼声敲打得不紧不慢,悠悠回荡着。
我转头离去,眼泪已经铺满了整个脸颊。
我穿着素衣,来到大堂潜心念经。
亦是如此。
他不曾看我一眼,我也没有再去找他,只远远地望着。
念完经,我起身准备离去。
「施主且留步。」方丈喊住了我,示意让弟子们退下。
我回了个礼,「方丈不知找我何事。」
方丈无悲无喜的目光深深地透过我,「施主,是为了无心而来吧。」
「是。」我果断地回答。
「施主本就不是这凡间之物,又何苦执念于凡人呢。」
我心里一惊,手上的帕子掉落在地。
我不曾想到寺庙还有能看透我身份之人,我确实不属于这凡间,我是一只修炼了百年的狐狸。
阿瑾的前几世还是一名穷酸的书生,很老套的相遇,他在河岸边救了受伤的我,只那温柔的一眼,便在我心里种下了因果。
我跟在他身后两世,世世我们相爱,唯独这一世。
这一世,我寻遍很多地方,终于找到了相府二公子的他,正好此时,太尉的嫡女姜昭月病入膏肓,我便入了她的身子,替代了她。
「您.....」我假装镇定下来。
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因果孽缘是不可强求的,施主与无心并无缘分,还望施主早日解了自己的心结。」
随后他便道了个礼离去。
什么无缘无分,我不信,我咬紧牙根,我是妖,传说中能够魅惑人心的妖,难不成我与他相恋两世,还差这一世?
只需要三世,我就能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我不能放弃。
毕竟是太尉的嫡女,不便在山上久留。
离开之前,他仍旧不曾搭话于我。
来日方长,我现在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回到了府中,我刚慵懒地躺下,一抹红色的身影从屋檐上落下,带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一双冰凉的手抚上我的脸,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冷华你干什么!」我怒气冲冲地推开正在试图往我脸上凑的同族。
他讪讪地往后退了退,绝美的脸上有些委屈。
「不是,你刚回来对我这么凶干什么?心里只有那个臭和尚?」
我斜了他一眼,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前两世也是得了他的帮忙,除了不要脸其他都挺好。
「行了,别贫了,我今天被寺里的方丈认出来了。」
「嗯?那我帮你把他杀了吧。」他落在我的身边,头歪歪地靠着。
「那倒不用,我现在多有不便,我需要让阿瑾下山。」我换了个方向,下意识地伸了伸脚,冷华轻车熟路地化成了狐狸尾巴伸过来,接住了我的脚。
「好办啊。」他抖了抖红色的尾巴,「你现在不能使用法力,交给我吧。」
阿娘说过的,我若是真的想跟凡人在一起,我必须和他一起尝遍生老病死,不得使用法力,等到三世之后,缘分已结,他便和我一样....成了妖,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谢谢你。」冷华帮了我太多,一句谢谢但是显得有些单薄。
「谢什么,要不然你就嫁给我好了,也不是不可以,我不会嫌弃你的。」他吊儿郎当地笑了笑,手不安分地戳了戳我的脸。
「你真会开玩笑。」我白了他一眼,阿娘之前是准备将我许配给冷华,但是我的心已经落在凡间了。
「若是我......」他小声地嘀咕着,我没听清楚后面的话语,正好门外有人来了。
他马上消失不见,我整理了一下衣襟,坐了起来。
「月儿。」进来的是太尉,这具身体的爹爹。
「月儿啊,上一次那件事爹爹知道是委屈了你,刚刚相府的那边来信了,相府大公子有意娶你为侧妻,爹爹还没答应,想着来问问你的意见。」爹爹慈祥地看着我。
姜昭月从小没有阿娘,爹爹倒是情深不渝,不曾纳妾,只有姜昭月一个女儿,疼爱有加,只是可惜姜昭月也死了。
「爹,女儿不愿意。」我摇了摇头,「女儿一心心系阿瑾,不会再看上别的男子了。」
「可是相府二公子已经出家了,他.....」
「爹爹我知道的,但是我已经容不下任何人了,我愿意等。」
「唉,你,那爹爹尊重你的意思,爹只怕是对不起你娘。」爹叹了口气。
我安慰着爹,听爹讲起以前的事。
聊到了天色将暗,我们一同吃了晚膳,爹便离开了。
夜里,我躺在床上若有所思。
相府的大公子?江竹?见过几次,虽然不曾说过话,但是总感觉他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大概也是因为阿瑾的事过意不去,所以才来求娶的吧。
不想那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让阿瑾来到我身边。
冷华做事的速度很快,没过几日,皇上病重,听闻开福寺的大师们祈福很有效,便让人带着阿瑾他们下山祈福,暂住在皇宫里。
太尉还有一个妹妹,在宫中爬上了娴妃的位置,娴妃继承了姜家重情心软的性格,时常召我入宫陪伴。
好机会。
陪着娴妃一会,我借着透透气的由头,来到了阿瑾暂住的地方。
「贫僧参见姜小姐。」他低着头,手上还拿着佛珠。
「不必多礼,最近小女子深感头疼不安,可请大师帮忙诵经一二,去去晦气。」
阿瑾跟着我来到娴妃的偏殿,他盘腿而坐,拿出木鱼,开始诵经。
他专心地念着佛经,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到我耳边,我稍稍安定,闭上眼,认真地听着。
过了许久,诵经声停下。
「阿瑾,你当真是一点都不记得我了?」我苦涩地问。
他闭上眼,手里拨动着佛珠。
「阿弥陀佛,施主,我们未曾见过,何来记得?」
也是,前两世的姻缘,他哪会记得清。
我的脑子闪过恩爱的画面,心里一阵痛楚。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何要出家?」我不敢靠近,放低了声音。
顿了顿,他回答道,「无他,心死,无求,便就远离这世间。」
心死?我茫然地抬起头,二公子在府中并未受过欺辱,相府个个男丁一视同仁,如此优秀的他何来的心死?
「女施主,贫僧要回殿内给圣上祈福了。」他起身告退。
我看着他的背影,轻扣着手指。
这其中一定还有我没有看到的地方。
到底哪里出错了呢?
「你告诉我,找到阿瑾之前真的没有其他的事发生?」我紧盯着眼前的冷华,试图看出什么。
冷华挑了挑眉,剥好一颗葡萄放进我的嘴里,指尖不安分地在我嘴唇上摩挲,我微微一闪,「没有,他就是突然想不开出了个家而已,还能有什么?」
那奇了怪了,一夜之间,他到底想了什么。
「你不能骗我,冷华。」我垂下眼。
「不会,你信我,阿月,我从不舍得骗你。」他笑了起来,说话的时候凤眼上扬,带着一股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