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说,做女人就要精打细算。
上大学的前一个礼拜,她拿着成摞的账单给我。
从小到大,不多不少76万,这还没加上大学三年的费用。
那天夜里,我做了个决定。
要在他们外出旅游的时候,搬空这个家。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上大学了,我妈拉着我的手说是有事找我。
“快快快,有正事,你等会再打扫卫生去。”
听她这么兴致勃勃,我犹豫了一会后,丢下手上的活计,跟了过去。
生养在这里,我时常觉得自己是个佣人,还是黑奴那种。
只见她坐在床上,身前放了几沓纸,手上拿着两本厚本子。
“快坐,妈给你算算账。”
她不理会我的局促不安,自顾自说着:“正所谓养儿防老,你再过几个月就要成年,有些东西也该跟你算算。”
“做爹妈的也不容易,我怕你计较,也给你记清了,你觉得有错的,自己拿回去看也成,零头我就给你抹了,总共76万,大一不着急,你先还2万,等你毕业了,一年十万。”
“哎呦,你这是什么眼神?从你小到大,都花了我们快百万了,难不成还让你一直啃老啊?”
母亲气不带喘的说了一车轱辘话,眼下又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也是为你好,这不是要让你知道钱来之不易吗?等你长大了,你就懂为人父母的苦心了。”
我呆愣的看着母亲,寒意从脊背开始爬满我全身。
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压碎了她新买的眼镜,母亲立马哀嚎着要记在我的账单上。
“妈……”
我带着哭音喊着她,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脸。
“我,你要我怎么还?大学学费我才凑了一点……”
“啊,对!还有大学学费这事,唉凑个整80吧,妈也不着急,十年内还给我们就成了。”
母亲说完摆了摆手,便要我出去。
明天,他们要出国旅游了。
我怔愣的看着她,也不知是怎么走出这间房间的。
钱,从小到大都在听的字眼。
是我畏惧的字眼。
晚上八点,我在外面走着,忽然想要打电话给我远在老家的姥爷。
自小我就跟着他一起生活,后来姥爷身子不行了,我成了姥爷的累赘。
我妈再婚后,在姥爷的三催四请下,她拉着继父坐着小轿车带我离开了农村。
跟母亲回去的路上,她全程挽着继父的手,任由半大的我在后面走着。
我一不小心跌倒了,一身灰尘,妈妈伸手就给了我一个大嘴巴子。
寒冬腊月,我捂着脸呆呆的看着她。
她看了眼继父,道:“唉,她就是个呆子,往后我再给你生一个。”
继父皱着眉头看了母亲一眼,像是嫌她丢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于是她把撒在我身上,把我踹翻在地。
我不敢哭,因为那时的我觉得姥爷不要我了,要是我妈也不要我了……
直到我长大了些,才知道姥爷是怕耽误我,他觉得我跟着我妈,总归会比和他在农村好。
只是,他不知道我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妈妈念叨着要给继父生娃,但没多久她就查出了病,再也生不了小孩。
这个女人也在畏惧,她生怕继父不要她,她怕没有钱。
那天后她就开始给我的花费记账,试图引起继父的几句夸赞。
“我都列下来了,等她大了就跟她要。唉,你说你多大福气,才能娶到我这么贤惠的妻子?”
小时候我听着她这句话,并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
到现在,才懂了。
我坐在公园的长廊,拿出和这个时代不符的诺基亚,拨通了姥爷家的电话。
惹他挂碍的话,我不敢说。
我只敢听着他关怀我的轻柔话语,低声的简单回复。
“妮子,你有钱花吗?姥爷给你邮一些。”
这话击碎了我。
我止不住的落泪,怕是一出口就要露馅。
连忙擦了擦眼泪,生硬的拒绝后,挂断了电话。
往回走的路上,那个让我畏惧的男人正好回来。
继父胖乎乎的,也不高,顶普通的人,但是母亲就是非他不可。
他站在玄关处,裂开嘴笑着看我:“燕子,这么晚去哪了啊?”
我沉默不语,看着自己鞋子。
母亲走了过来,立马挽着继父的手走进屋里:“快快快,赶紧吃,我先去收拾东西,明天还要去机场呢。”
说完,她瞪了我一眼。
因为继父回来得晚,我只能坐在客厅,看着书,等着给他收拾碗筷。
从我到了这个家,就没停止过做家务。
等到我小学三年级后,所有的家务正式由我承担。
我妈说这只能给我抵消一半的房租。
那时候,我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可妈妈想要的是我感恩戴德。
听到碗筷放下的声音,我迅速走了过去,这是常年养成的习惯。
我清洗着,也不知什么时候,他走到我身后。
继父抱着我的腰肢,抚摸我白皙的手,低声道:“燕子,刚怎么不和叔说话?”
汗珠密密麻麻的蓄在我的额头。
好在妈妈从房间走了出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吓得继父往后走了几步。
“怎么还在这呀,快收拾去。”
继父走后,母亲瞪了我一眼。
像极了畏惧我夺走了继父的宠爱。
我和妈妈说过继父骚扰我的事,但她不敢点破。
这女人和我一样,都是寄人篱下。
我恨他们。
青春期的时候,我和母亲说过继父摸我屁股的事。
母亲冷笑了一声,上下扫视我的身子。
说了一句,瘦巴巴的有什么好。
那时候,我像是知道了什么。
她从不在意继父对我做了什么。
而继父的行为,在她眼里也不过是情有可原。
她给不了继父想要的年轻肉体,那就让我去代偿。
前提是不要明目张胆。
我没有钱,就只能讨好他们。
但我坚守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
大早上,母亲大喊着我的名字,要我帮她搬行李箱。
她打量了屋内一会,叮嘱我道:“水电用度这些我都计算好了,你自己有个数,不能超出多少,要是超过了就按三倍算哈!其他规矩自己都知道,可别犯错。”
说完,她继续黏在继父的身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目送他们远去,紧绷的情绪松懈了片刻。
随后,我产生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如果把这间屋子的东西都卖完,那会有多少钱?
能够还她的80万吗?
能够让我享受最后的一个礼拜吗?
我不想活了。
为什么不疯狂一把呢?
我起身走进自己狭小的隔间里,拿出小时候姥爷在离别前送我的平安扣。
这是我唯一的宝藏。
下午,我把东西都分类好,拔打了回收站的电话。
晚上,我拿着变卖后的十万块钱,离开了这个‘家’。
当然,我还留下了零头的2万块钱作为补偿留给他们。
我坐着大巴来到车站,买了一张回乡下的车票。
这么多年,妈妈从未给过我零用钱。
只有在找我跑腿的时候,才让我碰到几张散钱。
精打细算的女人,有时候也会发昏,被我摸走几张纸币。
我攒了三年,攒到了100多块,买了一部诺基亚。
想姥爷的时候,我会躲在外面打个电话给他。
现在,我有十万块了。
我有钱了。
“姐姐,我想买一张最贵的车票。”
我凑在窗口那儿,局促的晃了晃身子,害羞的朝售票员说到。
那人抬头看了我一眼,给了我一张一等座。
票价80元。
我看着那张票,看了许久。
80万和80元差了10000倍,这样的差距遥不可及。
而我甚至连80元都拿不出来,又怎么还得上这笔钱呢?
铃声响起,我收敛了情绪,连忙上了车。
车上喧闹不已,我四处张望。
仅有一次的坐动车,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
那时我看着列车员推着小车沿路售卖,馋得不行。
母亲方才丢了面子很是烦躁,把东张西望的我按回座位。
她细长的指甲没入我的脸颊,留下一道深红色的痕迹。
“吃吃吃!你是饿死鬼吗?还是你觉得我有这个闲钱给你买吃的?”
我吓得缩进了座位,就算是尿急也不敢说一声。
憋到下了车,我尿了一裤子。
他俩嫌我丢人,头也不回的走着。
冬天,太冷了。
下身很快便结了冰渣,我在身后哀哀的哭着,叫嚷着别丢下我。
站台的工作人员听到了我的喊叫,他们才迫于无奈转身带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