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我父亲会将我们送到这穷乡僻壤,我身上流着的是皇室的血,理应回京与父皇相认。”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便看见儿子站在我面前。
脸上是我烂记于心满是嫌弃的脸。
一瞬间我愣住了,这不是儿子知晓自己身份的那天吗?
见我不语,他又道,“你怕不是就在等这一天吧?当初他只是个太子,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回去你后半辈子都会在荣华富贵中度过。”
我哑言。
就如他所说的那样,有了皇嗣确实会享福后半生。
可前提是,那得是皇帝认下的儿子,也得是皇帝认下的妻子。
而我是什么?
我不过是他那夜里醉酒,胡乱拉来发泄的工具。
还是他未婚妻的妹妹。
那夜之后,太子倒是没什么事,反倒是我,他们骂我不检点,骂我为了飞上枝头当凤凰不惜献身,连自己的贞洁都不要了。
太子也始终认为是我勾引他,才让他犯下此罪。
我能怎么选?留在京城就是一个死字。
所以在他下令要将我们母子送上黄泉之时,我带着宋淮跑了。
这一跑就是十五年。
我背负了多少何人能知?
都说母子连心,可宋淮不仅不关心我,甚至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回去傍他那个皇帝父亲的大腿。
就连我的看病钱,他都要拿走。
最后将我撒手人寰。
明明那时的他已经是江南命官,无数商贩讨好的对象,手里怎么会缺那几百两银子。
一想到自己怀胎十月生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我恨不得将他塞回肚子里。
我是苏府的二小姐,幼时曾有老道士说我命中该有一劫。
在此之前只怕是运气不会好。
所以爹娘不待见我。
姐姐与太子订婚后更是偏受宠爱。
婚宴上,太子醉酒将我强行夺取。
将我一世贞洁毁于一旦,世人唾弃我。
家人折辱我。
直到我腹中有了孩子,他们决定对我痛下杀手。
所以我逃了。
这孩子寄托了我所有美好的希望。
只是没想到,这希望全然只剩失望。
回过神来,我冷笑道,“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多年,你一开口就是左利右憋,既如此那不如就行了断礼,了却这孽缘。”
所谓断礼在江南,就是断绝关系的礼仪。
宋淮有些错愕,大抵是没想到我开口便是如此决绝。
笑话上一世我的悲惨结局,这一世还能重演?
宋淮深深的叹了口气,“娘,我怎会是个这个意思,难道你不想见到父亲吗?”
我被气笑了,见他?
那不是将自己的项上人头放在别人的刀下。
既然他那么想回到那个残忍的父亲身边,那就成全他吧。
“不必了,既然你有了自己的选择,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我辛辛苦苦拉扯他长大,教他做人,希望子成龙。
那时我刚从京城逃到北东,身无分文,靠着卖早饼发家,后来有点钱了就送他去读书。
可是读书的都是些豪门望族,像宋淮这样没爹的孩子,没人瞧得起。
于是我就在大雪天里头跪在夫子家前,直到大雪将要把我埋没,寒冷将要把我的理智吞噬。
夫子才同意将他纳入麾下做伴读生,我陪着宋淮寒窗苦读十载,好不容易熬出了头。
可他呢?
一心想做草原奔驰的野马,想做潇洒的雄鹰。
要做世人艳羡潇洒的皇家公子。
上一世是我太过于执着,全心全意为了他。
如今重活一世我想明白了。
我先是自己,然后才是母亲。
端礼就在北东榆次寺院里行。
院里的主持是我刚到北东时认识的。
科考前,我曾在这里三叩九拜为他求取幸运符。
主持将青稞放到我们面前。
“掰断青稞,印上红印,从此你们便再无关系。”
宋淮拿着青稞左右观察,犹豫了一会儿。
我笑道,“怎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其实我并不像这么决绝,若此时他反悔或许....
罢了,既然从来一世我自然知晓结果会是什么。
只是一瞬间的愣神,他掰断了手里的青稞,站起身就准备离开。
“等等。”
我叫住他。
“这些年,你的吃穿用度都是我供给,既然了却了干系那就一并换回来吧。”
宋淮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好半晌都没有动作。
“你当真要如此决绝?”
我耸耸肩,“不是我,路是你自选的。这么多年我就是养条狗都会冲着我摇尾巴了。”
“好!那便如你所愿,你不再是我的母亲!”
宋淮气得浑身发抖,他一边脱下衣物直到只剩下里衣。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背影决绝又坚定。
主持深深的叹了口气,“究竟是何让你们到了这步田地。”
“或许他本就是个模样,将他生下来就是个错误。”
前世是这样,这一世他依旧是这样。
不过无所谓了,现在的我是自由之身,我只为自己而活。
从寺庙里出来,我便直接去了诊馆。
上一世就是在今日我查出来了疲疾,命不久矣。
若想续命,只能用药剂维持。
从前为了宋淮,我省吃俭用。
现在好了,我有大把的时间和钱财养病。
买了从前舍不得买的补药。
一天下来竟花了好几百两银子,心里却只觉得爽快。
想到上一世,自己连去早市买根葱都要讨价还价。
却连买油灯都给他买最好的。
现在想想真是可悲。
我带着一堆东西回到店铺时。
却碰上了意料之外的人。
是我所谓的亲生父母。
他们浑身上下穿的都是金丝银绣。
也是,如今我那个妹妹已经是皇后了。
他们可是皇帝的岳父岳母,穿的可不就是价值连城?
前世的种种历历在目,血液翻涌上心头。
我重重的松了口气,装作没见到他们。
她一眼便瞧见了我,柔声唤道,“云儿。”
“是我啊,是娘亲。”
我淡淡的嗯了一声。
见我神色冷淡她干脆也不装了,“苏云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都过去十年了,您来找我做什么。”
我看着她,半分没有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上一世,他们也是找到我要把宋淮接走。
只因苏皖在后宫争宠伤及自身生了个傻子,他们慌了。
怕苏皖在宫里的地位不保,所以想到了我。
确切来说是想到了宋淮。
如今他们总算是找了过来,而宋淮却前脚刚走。
猜到他们来的意图,我冷笑,“只可惜你们来晚了,他刚走。”
她一把拉住了我的袖子,将我扯了回来,“走了?走去哪了?”
“不如你自己去问问他?”
苏夫人死死的瞪着我,下一瞬迎面就给了我一巴掌。
“你!你就是这么跟你娘说话的?”
这一巴掌打得我的脸火辣辣的疼。
我看着她。
她火冒三丈,又要将手落下来。
我抬手掐住了她的手腕,死死的攥着,步步逼近,“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你是怎么护着苏皖将我赶出门的?”
“你是不是忘了,我从前活着连府上的下人都不如!”
许是我的声音太大,周围看好戏的人通通围了过来。
“这么狠心的父母,怎么还有脸来找啊?”
“谁说不是呢,明明都是一起生的,结果妹妹和姐姐差距这么大。”
“要我说,可不就是偏心。”
.......
苏夫人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的视线落在我手中的袋子上,一把夺了过去。
从里面零零散散倒出许多珍贵的药材。
人参燕窝滚落在地。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买人参,我瞧着你就是从府里偷出来的!”
我简直被她的厚颜无耻惊到了,“就你苏府有燕窝人参?怎么不说是你从宫里偷出来的呢?”
“我女儿是皇后!我苏府要什么有什么!”
说着她就要将地上的人参踩碎,我一把将她推开。
谁知她竟然步伐不稳的摔在了地上,大概是日子过好了,都发福了。
父亲指着我怒喝道,“你竟敢对你的娘亲动手?你个不孝女,给我把她拿下!”
说完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家丁就要冲向我。
“住手!”
人群中走出一个俊美的男子,他身穿玄色长袍,五官俊朗。
这人面熟得紧,是夫子的关门弟子。
周筠。
他站在那,身后还跟着一众官兵。
苏夫人没见过这么大得阵仗。
瘫倒在地上也不知怎么起来了。
一行人到了北东衙门,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