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阿姐鼓吗?
一个聋哑的少女,在她意识清醒时将她整张皮肤活剥下来。
以皮为鼓面,头骨为棒槌。
这样方得完美的阿姐鼓。
而这样的鼓,我们家里有三个。
我妈一直想要一个男娃,
只可惜,她一连生了四个,都是不争气的女娃。
可我除了大我两岁的换儿,
我从来没见过招娣和迎娣,
我妈说她们不听话,没能招来弟弟,被恶鬼拖走吃了。
“所以啊,换儿要乖,这样才能换来儿子啊。”她干枯的手,温柔地摸过我姐因为营养不良,而干枯发黄的毛发。
见我姐没有反应,她使劲往下拽。直到我姐发出呼哧呼哧的求饶声,她才松手。
疯子。
医生说她已经不能再生了,我妈和我奶急得团团转。
“你个不争气的肚子!我们老李家的香火哟,可怎么办呐。”我奶哭天抢地,“要是这样,我就让我儿把你赶出家门,再找个能生养的来。”
我妈吓坏了,好歹她也是读过书的人,可偏偏以夫为天。
她恶狠狠地盯着我姐,嘴里却说着,“妈,你放心,这次我一定给老李家添个男丁。”
我听着她的话,身上一阵恶寒,这感觉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要来索命了。
我姐呢还是一脸的茫然和无措,她听不见,也不会说。
我妈说她生来就是这样。
不是的,我明明记得,小时候我姐是能说话的。
有一回,我奶带着她出门。
回来以后,我看见她的耳朵一直在流血,
后来她再也没有说过话。
这一回,轮到我妈了。
她给了我和我姐一人一颗糖。
“盼儿,我带你姐出趟远门,你把你奶伺候好了。”
我舍不得吃,想留着等过年了再吃。
三天以后,我妈回来了,我姐却没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蛇皮袋。
里面鼓鼓囊囊,我妈拖着它废了老大劲儿。
“死丫头还不快过来,没个眼力见,还不如打死算了。”
我连忙跑过去,妈妈看着瘦,打人可下死手。
接过那只蛇皮袋,看清里面的东西,我叫了一声。
“瞎叫什么,不过是一只鼓。”
是,可那鼓的面像极了人皮,上面赫然是我姐被烫伤的疤。
我颤颤巍巍,“妈,我姐呢?”
我死死地盯着她的脸,试图找出一丝破绽和愧疚,没有,什么都没有!
“以后不许提你姐,这个死东西,跟野男人跑了。”
我姐是个哑巴,胆子又小,这怎么可能!
回到屋里,我奶见我妈带回来这么个大宝贝,她难得笑得开怀。
“好啊!我大孙就要来咯。”
我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她们总爱搞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很快,我爹也从外头赶回来了。
为了这次的生儿大计,他特地跟工地里请了半个月的假。
可真是稀罕。
每天夜里,我爸跟我妈做那事的时候,我奶就让我敲鼓。
我拿着那根用骨头做的棒槌,心里不停发颤。
直直的棒骨上,安着的分明是像头骨一样的东西。
床的吱呀声,我妈的叫声,我爸的吼声,还有棒槌敲击鼓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奶,我害怕。”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可她的表情分明是一脸的陶醉。
见我停下来,立马变回那副狠厉的样子,往我膝盖窝踹了一脚,我本来就饿的眼冒金星,只好顺势跪下。
“晦气东西,你懂啥,这声音在引你弟弟来呢,再过几天,我们老李家就有后咯。”
说完,她拍着手走开了。
真有这么邪乎?我像中邪一样抚过那上头的疤痕,直到被火灼烧似的痛觉传来我才如梦初醒。
继续拿起那人头骨开始引我弟来。
弟啊,你快来吧,你来了,家里才会有好日子。
恍惚间,我好像还听见了我姐的哭喊声。
“妈,你放过我吧,我好疼。”
“妹,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怎么会呢,我姐,可是个哑巴呀。
每天夜里,这些都像是魔音一样围绕在我的耳边。
我大喘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是梦吗,原来是做梦啊。
看着外头天光大亮,我心道不好,今天又要被打了。
角落里的鼓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异样的美。
每天,我跟我姐天不亮就要起床,喂鸡喂鸭,要给一家子烧饭洗衣。
可我不过八岁,我姐也不过十岁。
我一出房门,就见到我爸扶着我妈进门。
我爸什么时候这么体贴?
“盼儿啊!你妈要给你生个弟弟了,开心不。”
他们仨闪烁着自己那贪婪的眼睛,像狼似的泛着绿光。
好像下一秒要是我敢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瞬间就能把我撕碎。
我装出很惊喜的样子,“真的吗!太好了,我们家终于要有个男孩啦,我一定当牛做马伺候弟弟。”
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可他们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没人发现我的异常。
“好啊,还是盼儿懂事。”
这天午饭是奶亲自做的,她居然还杀了一只鸡给我妈补身体。
可能是我说了一番讨喜的话,难得的,我也分到了一碗鸡汤。
碗刚凑到嘴边,我想,那换儿呢?她在死之前,有没有吃到好吃的?
这样想着,我偷偷分出半碗,放在鼓的面前。
“阿姐,你吃吧,吃了就会好的。”
会好吗?我也不知道。
要是妈这胎生的还是个女儿,那下一个鼓会不会就是我。
这个念头闪过,明明被太阳照着暖烘烘的房间,不知为何,陡然升起一丝又一丝的凉意。
不,不会的。奶说了,妈这胎一定是个儿子。
我扭头出房门,可我没看到,阿姐鼓上流出了一滴滴血泪。
我爸又回了工地。
我妈的肚子大得很快,不过三个月,她的肚子足有人家六个月那么大,见了的人都说她福气好,这胎怕不是个双生子。
也有人说她肚子这么尖,这回肯定是个男娃。
“李家媳妇,这回你可享福咯。”
每次听到这些话她都笑得开怀。
我见了她的肚子,圆滚滚的像西瓜一样,上面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的红疤。
我妈痒得很,每次都要把那些红痕挠出血来才罢休。
她的脾气也越来越奇怪,但是只要我敲阿姐鼓,她就能平息下来。
这次,她又发作了。
可奇怪的是,她没让我敲鼓,反而从床底下拿出一罐奶粉。
我舔了舔嘴角。
我妈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这是给你弟喝的,你别想打这主意。”
“去,给我泡一碗来。”
我去屋头寻了碗和热水来,我妈怕我偷喝,要盯着我泡。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奶粉罐,从里头挖出一勺来。
奇怪,这奶粉怎么灰白灰白的。
我扭头刚想问我妈这是不是坏了,却见她猩红着眼,巴巴地盯着,根本不像个正常人。
我头一缩,把奶粉泡开。
可这根本没有一丝奶味。
我小心地递给她,她却像是得了什么珍馐一般,一饮而尽。舔了舔嘴角,很是满足。
我妈就这样平静下来了,怪的是,她肚子上的红疤没了!她砸吧了一下嘴,“还好留下了,不然还真喂不饱我的好儿子呢。”
我心里一跳,只能装作没听见,快步离开她的房间。
回到屋里时,不见的,还有阿姐鼓。
我疯了似的找,厨房里,茅房里,院子里,水井里......
没有,哪里都没有。
后来,在我床底下找到了。
见到眼前这一幕,我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棒槌没了,鼓面被掏开了一个大洞,像是女人剖腹产时,硬生生把什么东西掏走了一样。
里面黑黑的,你凝视着,就像凝视着深渊一样,不知何时,就将万劫不复。
我骇了一大跳。
在奶粉的滋润下,我妈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我奶笑得越来越开怀。
不过五个月,我妈就要生了,她的肚子大得吓人,比人家足月的还要大不少。
这胎她生的格外费劲,我奶不送她去医院,她说医院里的都是黑心肠的,要把她孙儿偷走,再换个不值钱的女娃来。
她指着我的鼻子骂,她说我们这四个女娃都是被换来的,不然怎么可能都两次了还生不出男娃。
我听得糊涂。
所以这次,她要亲眼盯着。
她叫了村里的接生婆来,我妈下面被剪刀剪开了个大口子,血跟不要命一样往外流,我都怕她会不会就这样流血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