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那年,爹把我卖进彦城齐家给毁了容貌,无人愿嫁的二公子齐明当通房婢。
在经历了一番羞耻的检查之后,齐老太太威严地坐在堂上把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个遍:“送去吧,真能给我们齐家传宗接代也算你祖上烧了高香。”
我裹着锦被躺在床上,听见外头窗跟底下两个小丫鬟窃窃私语地议论我可怜。
“二公子那张脸,鬼见了都得哭,要换作我真是死都不进这个门。”
我凄然地笑笑,她们哪里能知道,有时候人活着比死难多了。
——
不大一会儿齐明来了,我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在看见他左脸脸颊上的狰狞疤痕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齐明看出了我的惧怕,他并没有强迫我,而是转过身子温和地说道:“没关系,既然你不愿意,我这就叫他们送你回去。”
情急下我从后头一把搂住他:“不!别送我回去,求求你!”
男人先是身体一僵,随后回身用力抱住了我……
一番云雨过后,齐明才想起来问我叫名字。
“叫‘丫头’。”我小声地回他。
他显然很惊讶,随后默默地望向窗外,黑缎子样的夜幕上一弯银钩清清冽冽挂在天边。
“以后,我就叫你品月吧。”
次日一早,有嬷嬷来收沾了落红的帕子给齐老夫人过目,她很高兴,接着给我介绍起齐家的情况。
齐家是医药世家,已过世的齐老爷子有三子,除了在宫中任职太医的长子齐晖不在府里,剩下的就是住在听雨轩的次子齐明还有揽芳斋的三子齐昭。
齐老夫人说我是通房也是婢,所以既要像婢子一样干活但也不许在府里随意走动,平日更不能往揽芳斋那边去,要是违了她的嘱咐,就别怪她拿出家法来治我。
从前堂出来我直接从廊子上拐去厨房端齐明的药,不大认路心里又着急一个不小心在转弯处结结实实撞上一个男人。
“慌慌张张没长眼睛吗,哪个不懂规矩的?!”
我急忙连声道歉,抬头的刹那他愣住了,盯着我看了好一会:“你就是齐明的那个通房?”
我点点头说是,他笑得不怀好意:“我那二哥还真是因祸得福,这小脸蛋儿看着竟比周家大小姐还水灵。”
我微微侧了一下身子巧妙地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周家大小姐我知道,她曾经是齐明差点就订亲的姑娘。
因为元宵灯会的一场意外齐明被毁容貌,周家本想打退堂鼓,却又碍着是齐老夫人的娘家,也由于两家要结亲的事人尽皆知,为了不落个让人背后嚼舌头骂名,改把周灵珊许配给了齐昭并对外谎称二人早已有了婚约。
“三公子,奴婢还要去给二公子端药。”我匆匆打他身边小跑过去,心里已经给他打上了危险的标签。
回到听雨轩的时候,齐明正伏在案上写写画画,几缕垂下来的墨发正好挡住脸颊上的那一块伤疤。
他其实生得很好看,要不是当初替周灵珊挡下飞溅的火苗,他可以依旧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似乎察觉到有人看他,他抬了起头。见我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忙搁下笔关切地问我发生了什么回事,是不是老夫人为难我了。
我摇摇头,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遇见齐昭的事告诉他。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我能感觉出齐明是个好人,我怕他误会也怕别人知道了背地里说闲话。
我暗暗告诉自己,只要平时尽量躲着些齐昭,或许我可以就这样平平安安地过自己的日子。
可惜命运似乎总爱与人开玩笑,有些人你明明越是想躲就偏偏越躲不开。
齐昭总是会很碰巧地出现在我的必经之路上,我为了躲开他经常像做贼似的变换路线着脚步匆匆。
直到这一次他把我堵在药材园子的一角,掏出根价值连城的白玉簪子,说是替齐明送我的还想动手帮我簪上。
他往前走一步我便往后退一步,正想趁机同上次一样逃走不料被他一把扯住衣袖笑嘻嘻地调戏道:“跑什么呀,难道小爷我还比不上那个‘鬼见愁’?你若是肯跟了我,用不着等周灵珊过门我就抬你当贵妾。”
“放开我,三公子你请自重!”我挣扎着想要摆脱他的纠缠,情急之下狠狠咬了他的手腕。
齐昭吃痛地骂了一声对着我扬起手来,我以为自己肯定躲不过了,正这时竹林子后头突然有人大声喊道“三公子,灵珊小姐来了!”
乘着这个时候我飞速跑了出去,药园子的小路窄到仅仅可以容纳一人同行,在矮栅栏门口我和周灵珊打了个碰头。
她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她昂起头高傲地审视着我,从鼻子眼里哼了一声:“你是新来的?怎么之前没见过?”
我低头后退,一脚踩进才浇过水的湿泥里。旁边有家丁忙解释道:“她是二公子屋里的通房婢,叫品月。”
“原来齐老夫人说的就是你,”周灵珊的语气更加不善:“一个贱婢还敢挡着本小姐的路,谁给你撑的腰?杏儿,给我打!”
狠厉的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我的脸上,一下两下……我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直到唇舌弥漫的铁锈味道溢出嘴角。
周灵珊笑的得意,意有所指地说道:“记着,要让我知道再有下次,我就叫人打烂你的脸!”
我一路遮掩着跌跌撞撞回到听雨轩时,齐明去老夫人那还没回来。
跟着他半个多月了,我知道听雨轩里别的不敢说,敷脸的药肯定是最齐全最多的,只要我偷偷拿一些用上,应该很快也就看不出什么了。
可是接下来我就知道高估了自己,因为不识字所以哪瓶药是干什么的我根本就分不清。正不知该怎么办时齐明回来了。
我慌慌张张躲起来,看他打开柜子一番整理,最后从高处取下来一个药瓶放在桌案上接着又叫来了平时管打扫收拾的小丫鬟:“这一瓶是消肿祛瘀的良药,以后就别跟其他的那些常用的混在一起了,放最底下的抽屉里吧。”
“哦,告诉品月,老夫人寻了一个方子,今晚我要好好研究研究,大概就在书房歇下了,叫她不必等我。”
说完他走出房间,我蹑手蹑脚地出来感觉就像得了宝贝。
这药真的很管用,我敷了一晚上转天起来的时候脸颊已经恢复如初。
我照例去厨房端药,一路格外谨慎,生怕再遇见齐昭找麻烦,结果不成想没遇见他倒是遇见了揽芳斋的丫鬟小翠。
听她说昨晚上齐昭跟一群乱七八糟的朋友去风月馆喝酒,因为怕老夫人知道所以一个人都没带,结果喝的醉醺醺的不知道怎么就跟人起了争执然后就被打了。
府上家丁们找到的时候,打人的那些地痞早就没了踪影,只剩下齐昭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下手可狠了,听说找到的时候三公子那脸肿的跟猪头似的,大公子回来看说是三公子这伤且有的养呢,赶在老夫人下个月寿辰能好就不错了。”
我越听心里越起疑,端了药急匆匆往回赶。屋里没人,齐明正拿着小秤仔细称量草药,我开门见山的问他知不知道齐昭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昨晚我研究了一夜的方子,到现在还没称好呢。”他头也没抬地说道。
我不信:“那昨天的药怎么解释?你可别说自己也不知道。”
这话说出口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齐明是待我不错,可真论起来我也不过是个通房婢女,就像有钱人家豢养的小猫小狗,温驯时备受怜惜,可谁也不知道稍有放肆将是什么样的下场。
齐明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严肃地看着我,我以为他会骂我,结果却听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品月,你是我房里的人,他们欺你,就是欺我。”
我无比惊讶,原来他真的都知道,只不过因为迁就我的面子故意装作不知道,并且还不动声色帮我教训了齐昭。
从这一刻起,齐明这两个字在我心里不仅仅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名字,他不只是齐家的二少爷,更是我可以放心托付依靠的荫蔽。
也正是从这一刻起,我对他有了发自内心的爱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