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万两嫁妆嫁入贫苦的秦家,为了夫家兢兢业业、劳心劳力十三载。
濒死前才知道被我一手精心养大的养子竟是我夫君的外室子。
“你快点咽气!今日是接我娘亲回府的日子,别给她老人家添堵!”
我目眦欲裂,肝胆俱碎。
他伏在我耳边,“让你做个明白鬼。你不是得病,你是中毒!而且,跟你生活这些年的男人也死了。他不是我爹,不过是个替身傀儡罢了!”
我死死抓住床沿,一口血喷了养子一脸。
“若有来世……定让你们……”
意识渐渐消散,我只能伸着手,徒留满腔仇恨……
……
天光乍亮。
我眯着眼睛,勉强扯开一条缝。
一个指节分明的手搭在我的腕上。宝蓝锦缎配褐色狐狸毛的袄子是我亲手给秦章缝的。
他抬起头,眼中都是血丝。“微澜,你醒了?哪里不适?”
我怔愣的看了他半天,忽然意识到我竟然重生在成婚五年,外出收账意外受伤的那日。
前世死前的种种拥入脑海,眼前这个秦章,只是替身?
我还记得月门下那个芝兰玉树的身影,只一瞥就烙进了我的心尖。那时候我爹爹死活不同意,说初见他那日印象不堪,后面怕是装的道貌岸然。
直到他在雪地里跪了五个时辰,全身僵硬,眼看就要不行了,我哭着起誓“非他不嫁”,我爹才无奈应下。
可婚后,秦章却一人双面。时温柔儒雅,时蠢笨狂憃,那时我困惑不解。
养子的一声“替身”让我的心被蓦的攥紧,呼吸困难。
原来为了让秦章的外室子能登堂入室,不惜给我下毒让我绝嗣……我的一生竟是一场为他人做嫁衣的笑话!想想前世那为我陪葬的“假秦章”又未尝不是!
当初那月门下,那洞房夜,那大雪茫茫间跪着的他又究竟有几分真心?
“假秦章”摸摸我的额头。“好在退烧了,我去厨房给你熬些粥来。你每次病都只爱喝我熬的……”
我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你到底是谁?”
他眼神惊惧到躲闪,“我是,是秦章啊!微澜,你怎么了?”
想起他前世对我小心翼翼的关心,决定赌一把。
我拔下头上的金簪,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你不是他。你若今日不告诉我,我便自戕于你面前!”
“我……我……”
我的簪子又推进一分,丝丝温热流下……
他紧绷着下颚,双目通红,“我是秦显——是秦章同父异母的哥哥!”
原来,秦显娘亲是秦章娘亲的庶妹。当年秦章娘亲成婚两年未孕,逼迫自己的庶妹与自己夫君生孩子固宠,就是秦显。一年后,她也有了秦章。
秦父早丧后,秦章母子为了控制勤奋端方、聪慧自律的秦显,便以他生母性命为要挟。让他替秦章跪娶我,替他科考,替他过另一种人生……而秦章自己与心上人在外逍遥。还威胁秦显,若是让我有孕,他就杀我。秦显投鼠忌器……只能被秦章拿捏。
他二人自小生的相像,为了天衣无缝,秦章寻求高人为秦显改头换面……
秦显说到这儿,打了个寒颤,可见当初的痛有多麽铭心刻骨。
“微澜,我欺骗你多年,要打要杀,我绝无二话。这一世,与你相遇,已是恩赐……”
我握着他攥拳的手,“秦显!这一次,换我们报仇!”
秦章皮肤有疾,每三日必得吃我宋家祖传的紫英丹。那病发作起来虽不要命,却极痒难耐,严重时被他抓的浑身鲜血,肿如猪头。
今日便是秦章要回府拿药的日子。
一大早,我按着秦显的胳膊用五环草搓红了一大片,一会全肿起来,宛如烫伤一般无二。
秦显,“这是?”
“你只要回去告诉秦章你烫伤了,他必得受一样的伤才敢回来。那紫英丹从小炉上取下即服,否则便失了药效。眼下入秋,他的痒症耽误不得……”
秦显会心一笑。
果然,中午秦章回来时惨白着脸,胳膊包着和秦显一样的棉布。
我忍着笑,连声让丫头去请大夫换药。
秦章没好气,“你把紫英丹先给我,换药不急。”
我让他坐下,“那怎么行。这烫伤不比其他,不照顾好会烂掉。”
大夫揭开秦章的伤布,他已经疼的冒汗了。红肿的胳膊上还有些晶亮的水泡。我趁给他服紫英丹的时候,狠狠磋磨了几下他的伤处。
“宋微澜,你是要弄死我吗?”
我憋出眼泪。“夫君说哪里话?我是关心则乱。”
他忍着气对我说道:“拿一百两给我。我要买何老夫子的画。”
前世,他三五日就张罗买古董字画。拿回来却随便丢在画缸里。我从未去辨过真假。昨日命云儿去看,全都是街上酸秀才那一两银子十幅的破烂货。有些墨迹都未干透!
那些银子想必都拿去养那外室和孩子了。而我死后,他竟然连副普通棺木都舍不得给我买。
我冷笑道:“近来我置了两处庄子,账上不宽裕,无钱可支!而且,我已经买了很多何老的画,全都锁进库房,夫君想看,进去赏玩便是!”
秦章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你又不生子嗣,置办那么多家业做什么?要我说,趁早让娘在族中挑个好孩子过继到名下,才是正事。”
算算时日,他那外室子应该七岁了,该想办法过继给我了……
钱没要到,几杯烈酒下肚,他已微醺,我拿起桌子上的薄刀佯装切肉,一不小心身子一歪,手起刀落,正划在他未烫伤的胳膊上,顿时血流如注。
这一刀,我刺的很深。他捂着胳膊不停的哀嚎,“你……你不长眼睛吗?想杀我吗?怪不得我娘说你是丧门星……”粗俗不堪的话从他嘴里流出。
我的陪嫁丫头上前七手八脚的帮他止血,我又趁乱去挠了他几下。
他如遭雷击,瞬间推开我。身体颤抖,嘴唇哆嗦,眼瞅着只能吸气,说不出话了。
我忍着笑,“是我蠢笨,还是让大夫和小厮伺候吧。”
呸!我嫌脏!
我着急去求证一件事!
转过回廊,就是我婆婆秦老夫人的寿善堂。我倒要看看,在这出“替身夫君”的大戏里,一向刁蛮的婆婆又唱什么角。
果然,她已经得了秦章受伤的消息,满脸怒容,“你个丧门星啊。我好好的儿子差点让你杀了……你,你给我滚!”
果然如此!我秀眉轻抬,“婆母,昨日夫君烫伤,怎么没见你如此着急啊?这烫伤可比刀伤严重呢!”
她一时语塞。涨红着脸,把手中的紫檀拐杖敲的“砰嗙”乱响。
“忤逆,你忤逆!”
哼!因为她完全能分清哪个是秦章!她纵容她儿子在外面逍遥自在,让我拼死累活的打理家业,还为她孝敬养老!
而今我也懒得装贤良淑德了,“我滚也可以,只是没了那紫英丹,不知道夫君能否受得了万虫蚀骨的滋味。”
“你这个不会下蛋的鸡,敢这样跟我说话。你是被鬼附身了吗?”
我走出很久,还能听见她的骂喊声!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那秦章的外室,就是这个老刁婆的亲外甥女。不过她刚刚有句话提醒我了,这一世,我占尽先机。
孩子,我要自己生!
前世,秦章只让秦显每月的初二和二十和我圆房。而且事后都会命他的细作“秋儿”
端碗“安胎药”。
那时,我不疑有他。经年累月,在我身体每况愈下的时候,“秋儿”更是给我送上一碗毒药……
秦显一回来,我紧张道:“他可有逼你受刀伤?”
秦显拍拍我的肩膀,“他两只胳膊伤的那么重,哪有力气伤我?只是给我刀让我处理好,不要被你发现异常。我浅浅的弄破点皮……”
我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就这样,秦显配合“受伤”,三日折腾秦章一次。
或是得了风寒,或是摔折了胳膊,或是被毒蛇咬了……秦章苦不堪言。又害怕被识破,只能假戏真做。
我正解气,可那恶婆婆出了幺蛾子,领回了秦章的外室子,那架势是要逼我认子。
日后可以嫡子的身份继承我一手建立的家业。打的好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