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至说此生非我不娶,
转头便求了圣旨迎娶我嫡姐进门。
可婚后不过三年,
嫡姐便死在了沈家后院,死相凄惨。
丧期过后,
我作为续弦嫁进了沈家门,
试图找出嫡姐死亡的真相…
大婚那天,没有十里红妆,也没有凤冠霞帔。沈至着人抬了一顶红色软轿便将我迎进了沈家门。
「朝朝,我…以后定为你补办一次婚礼。丧期刚过,大办难免落人口实,是我太心急了,我等这一刻等了许久…朝朝…」
沈至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手亲吻着。他的手掌温热而厚实,常年练武使他的手心覆了一层薄茧。可我此刻,却如身置冰窖。
「沈至。」我抽出手不解道,「你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你负我在前,负我嫡姐在后,如今作此态是给谁看?
你真的以为,我还会像幼时那样,被你牢牢锁在圈套里吗?
如今我们之间,隔着我姐姐的命啊!你要我如何接受你?
「朝朝…」
「我爱的沈至,在那年冬天就死了!我不是朝朝,我只是你沈家的续弦。」
「对不起…」
我看着眼前眼角泛着红的男人。
那时的少年意气风发,随手扯了根树枝叼在嘴里,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歪在墙头,问我,「昨日那道烙鱼酥,你可否再做一次?」
彼时我们一家刚来到京城,银钱紧缺,尚无立足根本。因娘亲做得一手好饭菜,爹爹便做主,用大部分银子盘下一家铺子,开了个小饭馆。铺子太过偏僻,客人寥寥无几,每日入不敷出。
我看着爹娘和姐姐每日都为此叹气,于是那日偷偷跑到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逢人便问要不要来我家饭馆吃饭。
大概是我年纪小,街上的人听后只笑笑便走了。
直到我撞到一位锦衣华服的小公子——户部侍郎沈卓清的独子,沈至。
沈至身穿苍麒麟色缠枝花印花布直裰,腰间系着白浅橙龙凤纹锦带,眉下是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身形笔直,一双眼目光灼灼地盯着我,问道,「你家有什么好吃的?」
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一时间竟痴了。呆愣了好一会我才回答道,「有…你爱吃鱼吗?我会做烙鱼酥!」
「走!」
后来,沈至常常来找我,缠着我给他做些好吃的。也是从那时起,我家生意渐渐好转,成了后来京城有名的会晏楼。
那时多好啊…怎么后来就变成这样了呢?
沈至在我身旁睡下了。他说,他可以等。等我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我笑他痴人说梦,笑他恬不知耻。
第二天,沈至一早便上朝去了。迎夏掀了帘子进来,「姑…夫人,林姨娘和柳姨娘来给您请安了。」
迎夏接过我擦脸的帕子,俯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我瞧着她们二人面色不善,怕是来找茬的。夫人,要不奴婢帮你回绝了吧…」
我这个婢女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胆小。好在我现在还能护着她,若是以后有什么变故…
罢了,我定是能护她一辈子的。
我拍拍迎夏的手,示意她放心。既然姨娘们如此殷勤,我这做正室的也不好怠慢,当下便让迎夏在院里摆了饭。
「姐姐们比我先来几年,我唤你们一声姐姐,可不要怪罪。」
两位姨娘对视了一眼,不明白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毕竟苏云朝性情乖张,喜怒无常的性子,在京中已经传遍了。
不愧是见过大风浪的女人,不过一瞬,林芝兰就压下了所有的疑惑,「这…不大妥当吧…」
「有什么不妥的?」柳琼玉冲林芝兰眨眨眼,连忙拉着她坐下,「确是比妹妹早来几年,多了解些夫君的喜好,妹妹有什么想问的尽情来问我好了。」
柳姨娘同她的姓一样,身材纤细,唯那一双胸脯傲人的很。她看我看着她,又挺了挺身子,眉眼间尽是骄傲。
我突然想起嫡姐曾提起过,婚后除洞房那日,其余大部分时间,沈至都是宿在柳姨娘房中的。
说是夜夜笙歌也不为过。
「我与夫君青梅竹马,不过是阴差阳错,他才娶了我姐姐。如今再续前缘,夫君的喜好,我自是清楚的,便不劳烦姐姐们了。」
这话没错。自我十岁那年做的一碗烙鱼酥后,此后数年,我与沈至基本日日都「厮混」在一起。
那时京中传言颇为难听。有说苏云朝小小年纪尽学些勾栏式样,商贾之女竟妄想嫁入户部侍郎家的,有说苏家家风不正的,更有说苏云朝同时钓着好几位世家公子的。
流言越传越离谱,最后竟将脏水一并泼到了我姐姐身上。那时我娘亲正给我姐姐相看人家,临近下聘之日,对方竟反了悔。
我父亲气急,认为我辱了姐姐的名声,掏出刺鞭就要往我身上打。我姐姐扑过来拦住父亲,死死抓住柳鞭。柳鞭渐渐染上了红色,父亲一双眼也如充了血一般,恶狠狠地瞪着我。
在姐姐的一番劝导下,父亲只让我与沈至断了来往,并罚我三个月不许出门。
我一直觉得父亲不大疼我,从那次之后感觉更甚。因为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厌恶。相反,我姐姐对我却是极好的,不管我犯了什么错,她都会耐心宽慰我,帮我兜底。
柳琼玉听完这话,胸脯气的上下起伏,险些没控制住自己想上来手撕了我。
这人凡事藏不住,情绪都写在脸上了,倒是个好把控的。反而这林芝兰…
自说完那句话后,她再未言语。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我和柳琼玉唇枪舌战。
她神色淡淡,一双皎若无骨的手悠闲地夹着菜,周遭的事情仿佛都与她无关,她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用饭的。
「芝兰姐姐,听说你是太医院王院正的女儿,虽说是庶女,也是做得了正妻的,怎会甘心做妾呢?」
在我说到庶女二字时,林芝兰的瞳孔骤然一缩,随即用帕子很好地掩饰下来,若无其事回答道,「妹妹说笑了,夫君天人之姿,又有领军打仗的过人之才,能够求得此等郎君即使做妾也是心甘情愿的。」
「哦?是心甘情愿还是另有隐情?我记得当年沈侍郎给沈至定了一户姓林的人家。这京中除了太医院林家,还有几家姓林的?你甘心来做妾,怕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比如将我姐姐取而代之?
姐姐的手信中,对柳琼玉的描写不过寥寥几句,大意是说她放浪形骸,胸大无脑,不足为惧。可对林芝兰,姐姐是这样描写的:
「林芝兰此人,城府极深,且心思细腻,从不外露情绪。她极为擅长含沙射影,热衷于搞背地里捅刀子那一套……外表人畜无害,内心恶毒非常……每每犯错,她一副欲哭无泪的委屈样总惹得沈至心软,最后竟都成了我的不是……她与娘家近乎决裂,原因我也不知晓…」
我还记得那日,姐姐的贴身婢女迎霜浑身是血地爬进来,眼看着进气少出气多,口中不断呢喃着二小姐。那份沾了血的手信被她死死护在怀中。门房见状连忙找人把她抬进我院中。
「二小姐…是沈至,沈至他…对不起…」迎霜将遗书往我手中一塞,说完这句话便没了气息,只留下我一头雾水。随后沈家来人通报,说我姐姐自悬于梁上,发现时已经没了气息。
仵作来验过尸,说是自尽,可我瞧他神色惶惶。于是私下找人打点了一番,他才吐出事实,「你姐姐她…是被人勒死后,才悬于梁上的。」
怪不得!怪不得迎霜浑身是血爬都都要爬回苏家报信,怪不得她临死前会说沈至的名字!
若是心里没有鬼,为何要买通仵作?沈至啊沈至,你真是好狠的心!
我还沉浸在回忆时,柳琼玉开口了,「妹妹真是有趣!你不也是心甘情愿接替你姐姐,来做续弦了,如今怎么开始为难起我们了?」
「柳儿,云朝妹妹定不是这个意思…」林芝兰泫然欲泣,忙用帕子沾眼睛。
「芝兰姐姐,你就是太软弱了,她今日明摆着就是来欺负你我二人…」
柳琼玉的声音在沈至身影出现时戛然而止,转头就换了一副娇滴滴的嘴脸扑倒沈至怀中,「夫君,莫不是有了当家主母,你就厌弃了我二人…」,林芝兰也适时落下几滴泪来。
呵。
还真是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