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慕了十年的王爷。
亲手带兵屠戮我全家。
我从骄纵的大小姐沦为军妓。
受尽凌辱。
得知唯一香火阿弟已死那日我坠楼自尽。
正当他正红妆十里迎娶王妃。
“醒醒。”
“可怜的香主子，怎么沦落到今天的地步了。”
我缓缓睁开眼。
看见眼前熟悉的仆人，是旧时的乳母，因为当年家中有事离开反而捡了一条命。
我想说话，嗓子却涩的厉害。
话微语，泪先落。
仿佛，这么些年尝过的苦就会随着泪消失一般。
乳母是扬州人，姓什么我早已记不得了。
她笑着说，“主子，别说话，您的嗓子受了伤，暂时说不出话。”
可是看见她眼里的泪，我倒是知道了七八分。
大概是我再也说不出话了。
不过，我并不在意。
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什么。
就在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个身影。
等他站定，我看清后，浑身都在抖。
是王爷李靖轩。
是带兵屠戮了我全家的仇人。
我想下床，随便拿到什么就扎进他的心上，问问他，我做错的事情，为什么要报复在我家人的身上。
将军府全府上下一百八十三口。
除了我，无一人生还。
我张开嘴，呜咽着，音不成字。
他比从前更俊俏些，眉目如星。只是看我的神情略微有些变了。
兴许是同情我。
顿了片刻后开口，声音低沉悦耳。
“这些年辛苦了你，看在往日你对我的情分上，就留你在我府上做个妾终老一生。”
我大笑起来。
胸腔只有悲和怒。
从前我千方百计想嫁他，他弃我如敝履。
现在真的嫁给他了，我却只想逃。
如我父母在天有灵，知道我嫁给了仇人，只怕会魂魄不安。
我和王爷的婚事很简单。
乳母买了些红灯笼挂在了院子口处，又买了红烛，双人喜贴在门上。
又想自己掏钱给我买身像样的衣服。
我摇头拒绝了。
本来，我也不想庆祝。
这个院子，最开心的人反而是乳母。
“小主子终于嫁给了从小就喜欢的靖轩王爷，老爷夫人得知了也会替你开心的。”
我无法告诉她，其实娶我的人靖轩就是我最大的仇人。
当年，我在外赶回家时，靖轩已经带兵包围住了将军府。
我打马上跳下，天真的以为这只是一场平常的调查。
却没想到，我全家入狱。
在牢中，我求牢头让我见一面靖轩哥哥。
他的一句话让我如坠冰窖。
“你们家就是靖轩王爷带人抄的，私通敌国，可是大罪。你父母已经定于下月处斩，就连你自己都不一定保得住，还担心别人呢。”
我不信。
数十年的情谊，我家因我的缘故待他不薄。
可是再不信，自从出事后，他没露面过一次。
我一直在等他一个解释。
也许他是被逼的。
可是等我成了军妓，也没等来他的一面。
成婚的第七日，他总算露了面。
“主子，王爷说晚上来这吃饭。”
“你好好装扮装扮。”
我看着镜子中面容憔悴的自己。
苦笑。
从前我容颜艳丽，精力数不清，我阿娘说我就像是春日里的杜鹃鸟，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说着，笑着。
那日子真好。
就这样，我都没有走进靖轩的心里半分。
现在，就凭着这半残破的身子，我又能留住谁。
更何况，我对他早就没了一腔爱意。
只有恨。
饭菜很简陋。
靖轩坐下时皱了皱眉，嘱咐了心腹几句。
见我不动，
他抬眼望着我。
“怎么，想绝食。”
我沉沉的看着他。
想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样，害死我全家不够，羞辱了我还不算。
还要让我被他亲手折辱么。
也是，从前，我痴缠他许久。
将原本属于他的姻缘给毁掉，将那女子变成了我的嫂子。
可惜，那女子至死也不肯再见靖轩一面。
承欢和靖轩青梅竹马。
却在去我家玩耍的那日，见识了练剑的哥哥香璟。
一腔芳心暗许。
后来承欢和哥哥的大欢之日，靖轩将我带走。
扔在了荒无人烟的虎狼之地。
他俊美的脸色写满了厌恶。
“我恨你，恨你们全家。”
可是，承欢不爱他。
又怎么能强取豪夺。
正如现在，我也不爱他了。
我蘸着水，在桌子上写下：【放我走。】
靖轩瞧见了。
只是冷笑。
他夹了一粒花生，扔进口中嚼着。
“承欢离开我，你就代替她陪我吧。”
说完，他不再看我，就要离开。
我怒气上涌，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将袖子里藏好的短刀对着他的后背就扎了过去。
可是，靖轩从小练武。
怎么会让我轻易近身。
但是他却没有躲。
只是转身，眼睁睁看着我把那把刀扎进了他的胸膛。
他只是略皱了皱眉。
好像我现在捅的人不是他。
我还想继续捅几刀，被他轻而易举卸了力气。
他用单手将我的双手牢牢束缚住，举过头顶。
冷笑：“长本事了。想杀我替你全家报仇？”
我不动。
眼中喷着火。
【有本事你就一直把我留在身边，我总会找机会杀了你。】
“嗯，这样不错，总比寻死来得强。”
他转身走了。
我听见门外有侍卫大喊大夫。
快意的想，这一刀，是替我哥哥捅的。
还有一百多刀，这一百多条人命，都要你一点一点偿还。
想到哥哥，我的心更痛了。
在靖轩被皇帝怀疑的时候，我求着哥哥让他坚定不移的站在靖轩背后。
后来，由着我们将军府作保。
才有了靖轩自在的十几年王爷生涯。
靖轩和哥哥若非因为承欢。
是最好的兄弟。
春日他们一起去塞外骑马，夏日在院子里用冰纳凉。
秋日哥哥和他去登高赏景，冬日里院子里煮酒谈笑。
可是，因为承欢，靖轩再也不愿见哥哥一面。
即便哥哥在他家门外站了一夜，只求一见。
后来哥哥发起了高烧。
烧了三天三夜。
那时候，我就应该知道靖轩早已换了心思。
也许，他早就想害了我全家。
被我捅了一刀后，靖轩病了，足足躺了快一个月。
我在院子里无事人一般的亲手做着女工。
乳母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同靖轩闹到这个地步。
只是望着我的时候偷偷抹眼泪。
我知道，她和我一样在想着阿娘。
阿娘也是她的主子。
她是我阿娘的陪嫁丫头，嫁给我阿娘后没离开过半步。
唯一离开那次，还是她的母亲死了，她回去奔丧。
可是没想到，那就是最后一面。
我也很想阿娘。
在做军妓的第一年，我武功被废，手无缚鸡之力，何谈报仇。
我一直很想死，我想去陪他们一起。
可是我想到下落不明的弟弟，就忍住了。
我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我要找到他，无论千里万里，我总要和他团圆。
靠着这么一口气，我忍了过来。
可是没想到，在我承受了那些粗鲁官兵的糟蹋后，却得到一个摧折心肝的消息。
一个平日里与我交好的妓子绿波。
她也是罪臣之女。
比我更早做了军妓。
她偷偷告诉我，“你的阿弟，早就死了。”
我如遭雷劈。
怎么会呢？
不是说阿弟被施以黥刑，流放三千里吗？
见我不语，她语气悲戚。
“据说是有人路上用了手段，想要一个世家子弟死不容易，但让一个罪人死还不是轻而易举。”
“是谁？”我声音颤抖。
她摇摇头。
“就这个还是我问了关系好的刘总兵才得知的，他和押解你弟弟的人认识。”
弟弟死了，我的精神支柱彻底崩塌。
既然如此，我还要这个残破的身子干什么？
绿波晃了晃我的身子。
“香寒，你振作起来，你还得替你家人报仇。”
我冲她无望的一笑。
“我连这个妓院都逃不出去，又如何近了王爷的身，报仇，说来容易，只怕是水中月。”
她怔怔不语。
最后抱着我，唯有痛哭。
不久，传出靖轩王爷和丞相府嫡女静叶的大婚消息。
当天，锣鼓喧嚣，鞭炮齐鸣，十里红妆，迎接丞相府嫡女。
我瞧着天上静默的云，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热烈的心事。
那时候我天天跟在靖轩身后，“靖轩哥哥，以后我就要嫁给你，做你的妻子。”
他冷着脸，不置可否。
最后扔下一句：“你这女子真不知廉耻。”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只是那时候，一腔爱慕蒙了双眼，没了心智。
如今才恍然发现，儿女情长，昙花一现，海誓山盟，也不过一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