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斩获第三座影后奖杯的当晚。
我在台下看着舞台上的她,笑着亲吻手中的奖杯。
她无名指上闪着光的,正是上台前我亲手为她戴上的戒指。
就在我思索着和她婚礼上选用的捧花时。
她轻声说,「还要感谢你,宋词。」
我愣住了。
那不是我的名字。
我是在昏暗的包厢里看见唐诗的。
狐朋狗友们给我组了局,庆祝我单身进入第27年头,还说「新的货包宋少爷满意。」
我被人簇拥着推开门,看见了静坐在沙发上的唐诗。
她清汤寡水,不施粉黛,却比她身边任何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都吸引我的目光。
周围人哄笑着将我推到她们中间。
「去去去,上去几个人给宋少爷唱个歌,跳个舞!」
不等我阻拦,我看见她站起来,白色的衬衫包裹清瘦的身体。
我愣了。
因为唐诗是所有人中间,第一个站起身的女人。
耳边传出众人哄然的叫嚣声,她就在恶意又揶揄的笑里,伴着音乐轻轻扭动起她的身子。
透明的酒液洒向她,成叠的纸钞从她的头顶洋洋洒洒落下。
可唐诗温柔笑着,眼里似乎只装了我一个人。
当晚,我带走了她。
然后用一纸合约,将唐诗和我牢牢绑在了一起。
片场刺眼的聚光灯下,唐诗坐在污泥浊水里瑟瑟发抖。
「卡!」
导演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话音落下,默默看向坐在一旁的我。
我将烟头丢在地上,随意地丢下一句,「哪儿来的新人,一点感觉都没有。」
伴着我的一句漠然评论,唐诗在那一晚上,一遍遍摔倒在地,一遍遍被污水淋透全身。
直到狼狈的动作重复至第十六遍,我才从椅子上起身。
她冷极了,没有助理,只能自己用尽全身力气爬起来,找到放在一边的毛巾,披在身上驱赶寒意。
我看她一眼,从片场离开,让僵硬了一晚上的众人松一口气。
回到休息室时,唐诗正背对着我缓缓脱下身上的戏服。
她上身布满因为一次次跌倒在水泥地上蹭出来的伤口。
我走过去,轻轻将她揽在怀里,手臂不敢用力。
「怪我吗?」我轻声问她。
唐诗在我怀里摇摇头,主动转身,用手臂圈起我的脖颈。
「不,」我听见她说,「我爱你啊。」
话音未止,唐诗就因为我突然发力的手而倒吸一口冷气。
我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紧紧箍住她,试图用疼痛给予她惩罚。
她分秒间扑簌簌落下眼泪来,用那双莹润的眼睛望向我。
「真的爱我?」我呢喃道。
她不住地点头,「我真的爱你。」
骗子!
我咬紧牙关,却忍不住低头深嗅她身上干净温暖的气味。
真是个骗子!
我还是忘不掉那天。
当我拽着唐诗的手臂,将她从乌烟瘴气的包厢拽出来的时候,她手里还紧紧攥着几张钞票。
那是我身边的男人兴致上头,主动塞进她衣服里的。
「你他妈的就这么贱吗?」
我扯住了她的一缕头发,迫使她抬起头看向我。
可她的那双大眼睛里盛着满满的困惑,她问,「宋少爷?」
我意识到自己莫名的冲动,松开手,手指间缠着她的几丝长发。
「你就下贱到跑这地方来跳脱衣舞?」
我用恶狠狠的言语羞辱她。
可看不见她脸上一丁点儿不堪。
唐诗眨巴两下眼睛,露出个腼腆的笑意,她点点头,「是的,宋少爷,我很缺钱。」
「那你她妈就什么都愿意做?」
我甚至都不等她再次点头,便慌乱地开口,「什么都愿意,那你跟不跟我走?」
就这样,我的身边多了一个像白瓷一样沉静温柔的姑娘。
圈里的人都说华影的宋少爷终于给自己找了一个称心的玩意。
我沉默着应下这句不怎么顺耳的调侃,扭头去看唐诗,看见她平淡如水的目光。
甚至在听见这满满恶意的话后,主动露出个温柔的笑来。
「恭喜宋少爷喜得美人,最近肯定乐不思蜀了吧?」
狐朋狗友在酒桌上打量安静坐着替我倒酒的唐诗,目光逡巡几秒,恍然才意识到一旁目光阴翳的我。
我深吸一口烟。
我没有碰过她,她是一株长在我身侧的脆弱的白花。
即使签下合约的当晚,她就顺从地站在床边褪下身上的每一件衣服。
我也依然只是抬起她的下巴,低沉地问她:「只要给钱,干什么你都无所谓是吗?」
我试图从她眼中搜寻到一丝挣扎或是畏惧的意味。
可什么都没有,她的眼睛是一汪深深的湖泊,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导演「action」一落,男演员抬起头,眼中的凶恶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
他饰演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被饰演心理医生的唐诗戳穿后,顷刻间坦露包裹在俊朗正派外表之下的另一面。
杀人犯用胳膊擒住唐诗的脖子,鼻尖凑近,用极其下流的方式猛嗅她的味道。
唐诗惊声尖叫,而男人却因她的慌乱满足地眯起了眼。
就在他露出舌尖想要舔舐唐诗的耳垂时,我将手里的咖啡重重砸在了地上。
片场有瞬间的沉寂。
男演员赶紧直起身体,朝着唐诗鞠了一躬,轻声说了句「抱歉。」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我的身上,而我在看过方才的这幕戏后,抽着烟,开口:「女一的反应还不够。」
男演员听罢我的话,满含深意的眼神在我和唐诗之间转了一个来回。
然后从下一条戏开始后,他便光明正大地在唐诗的身上毫不客气地施展起他作为杀人犯的恶意。
男人是个变态,他享受追捕猎物的快感。
透过小小的镜头,我看见唐诗藏在衣服下面紧握成拳的手。
待我终于点头时,唐诗的脸色都已经泛起青白色。
紧接着的下一幕,男演员抽肿了唐诗的脸,而唐诗却要在他一次次落下的耳光里,露出毫不退缩的神情。
安静的片场里响起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巴掌,导演沉默着,那是他在等我发号施令的信号。
可我只是无所事事地刷着手机,听男演员抱怨。
「导演,我演不下去了,手都打疼了,这新人接不住我的戏,她的眼神太木了,跟个呆子似的,能不能换人啊!」
那晚,唐诗肿着半张脸,跟片场的众人鞠躬道歉,说了不知道多少遍「对不起。」
可没有人领情,在他们看来,她只不过是华影太子玩腻了的东西,不然对戏的人怎么可能当着正主的面扇他几十个耳光呢?
导演拍拍屁股走人,摄像路过唐诗的时候也丢下不轻不重的一声冷哼。
而当人潮散尽,唐诗如释重负,垮下了肩膀。
我依然低头看手机,可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缓慢又沉重的步子。
「乘光,是不是等急了。」
唐诗的声音里满是疲惫,「是我不好。」
我按耐了许久的火气被她这几个字点燃,「那你说说你哪里不好?」
唐诗脸上的妆因为挨打,几乎全脱了,显现出原本的肤色,「我的演技太差了,不然怎么可能一晚上一条都过不了。」
「你也知道你演技差?那怎么不让那个男人再多抽你几巴掌?」
打狗也要看主人,我的人被一个小明星打得这么惨,我自然是满肚子火。
可更让我气的,却是被打的这条狗,竟然无动于衷。
「对不起。」
「唐诗,我是来听你跟我道歉的吗?」
她闭上嘴,可歉意从眼睛里流出来。
「你是我的人,我的人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打成这样,你觉得我是什么心情?」
唐诗漂亮的脸已经不忍直视了,她连抽动嘴角都困难,却还是冲着我咧出个安抚的笑来。
「乘光,别生气,是我不好——」
「你闭嘴!」
紧接着唐诗的脸迅速向一旁闪躲,那是她下意识地避开了我的手。
我和她久久地陷入了僵持。
我冷笑出声,「怎么这个时候躲的很熟练呢?」
唐诗嗓子里重重喘息一声,嘴角剧烈地抖动。
「你很能忍嘛,不愧是我养的狗。」
说罢,我丢下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知道我必须得走,否则我压抑在心底的酸涩和莫名的心疼,会转化成更加疯狂的怒火施加在唐诗的身上。
我本意只是想摸一摸她肿起的脸。
那晚唐诗挨了搭戏的男演员几十个耳光的消息被狗仔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