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傻子，字面意义上的。
直到有一天，遇着一个人。
她自称来自平行世界，是来拯救我的。
我是村上很有名的傻子。
痴傻愚蠢，村上的小孩都拿我取乐。
准确说来，我小时候还有几分聪明。
自从妈妈离世，奶奶重男轻女不管我以后，我成了村上小孩的欺凌对象。
挨打被骂，时不时被踹到泥堆里，是常有的事情。
我八岁那年，邻居家的哥哥拿砖头在我头上开了瓢。
我一摸，满手的血。
“哇”的哭了，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变傻了。
天冷不知道穿衣，还时不时往山里跑。
他们都说我傻了，奶奶在大门口纳凉跟坡下的大娘说话，口水纷飞：“本来就是个赔钱货，现在傻了，再大点就不好嫁出去喽。”
我在不远处拍着沙子笑。
我变成了整个村都知道的傻子。
山里是我的秘密基地，在我又一次往山里跑去时，我遇到了山神。
山神犹如神仙一般，漂亮温柔，这座小山村绝对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人物。
她弯下腰轻柔地为我擦去脸上的泥渍：“别怕，我是来拯救你的。”
那日遇见后，我跟山神成了朋友。
我越发勤快地往山里跑，之前是一个星期去两三次，现在是天天去。
奶奶怀疑我在外面偷了男人。
农村妇人的力气很大，她将我打得半死不活。
边打边问：“小浪蹄子，你是不是跟男人好上了？”
我抽噎着，想要推开她，却被她牢牢攥在手里。
常年营养不良的手腕她一只手就可以抓住，“果然跟你那白眼狼的妈一样，就想着逃跑！”
小腿被藤鞭抽得鲜血淋漓，我拿手随意一抹，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往山上走。
边走边哭，我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等会一定要叫桃桃姐姐好好安慰我一下，不然半夜我会起来哭鼻子。
桃桃姐姐就是我在山里遇到的山神。
虽然她跟我否认了好几遍她不是神明，她是平行世界的我。
我不知道什么叫平行世界。
但我看见桃桃姐姐白皙光滑的皮肤，漂亮的脸蛋，还有举手投足的气质，我从未在山村见到过。
我坚持认为她是山神，在我单纯浅稚的心里，山是我的的秘密基地，她出现在山里，又对我那么好，肯定是来帮助我的神明。
她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对我温柔又体贴。
看我的眼神带着怜悯：“桃桃，你真的变傻了？”
每次我都老实点头，笑嘻嘻地：“是啊，村里人都说我是大傻子，奶奶天天骂我蠢货。”
桃桃姐姐名字叫许之桃，她说是妈妈给她取的。
说起妈妈时，她平和的脸色会露出一丝痛苦。
我抱着她的腰安慰她：「桃桃姐姐，妈妈爱你，她会一直陪着你的。」
在我忍着伤痛跟桃桃姐姐打招呼的时候，我看到了一直跟在我身后奶奶惊恐的表情。
跋扈干枯的脸皱成一团，「赔钱货，你在跟谁说话？」
奶奶说我撞邪了。
她不由分说将我拉回了家。
我的手腕被她攥得生疼，腿上被藤条抽出来的伤也越来越痛了。
我悄悄回头，桃桃跟在我的身后。
我小心扯了扯奶奶的衣服，动作很轻，我怕她还会打我。
「奶奶，桃桃姐姐跟在我们身后呢。」
奶奶给了我一个大嘴巴子，索性将我抱在怀里，拼命往山下赶，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一样。
山里的风很大，又有落叶，踩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奶奶在小声念叨。
我说：「奶奶，你别念了，桃桃姐姐生气了。」
奶奶将我拉到院子里的时候，我看着门口，小声地说：「桃桃姐姐，你进来玩吧。」
桃桃冲我露出一个笑容，大大方方地进来了。
奶奶的牙齿打着颤：「你嘴中的桃桃姐姐是谁？」
我很奇怪，一向凶猛的奶奶什么时候会露出这幅表情。
「是山神。」我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想起什么开心事情一样，「我在山里见到的仙女。」
「奶奶，现在桃桃正趴在你的肩膀上呢。」
奶奶闪过惊恐，接着毫不犹豫地扇我一巴掌，「你胡说什么呢！」
我很委屈，「奶奶，我明明看到了啊。」
村里不缺爱八卦的人，刚刚奶奶将我拖拽下山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现在都围着门口看热闹。
村口大妈多了一个谈资，据说许家太婆的傻子孙女突然有了通灵的能力。
可以通鬼神，现在成了一个小神婆。
「就是傻了点。」
「不过也是，要不是傻了还不一定有这个机缘呢。」
在农村，神婆是个身份很高的职业。
饭后消食时，说起我，都带着艳羡的味道。
坡下大娘说得唾沫横飞：「老许家运气好，要不是那妮子傻了，不然八岁那年就卖去做童养媳了。」
我成了许家村的小神婆。
在他们眼中，我可以解决他们看不见的东西。
再也不是任人欺凌的傻子，地位突然高起来了。
这段时间，再也不会走到村道时，会多出一双莫名其妙的手。
也不怕同龄男孩的欺负嘲笑。
连我那喝醉酒就打骂我的爸爸，这几天也是春风得意，喜上眉梢。
他身上带着浓烈的酒气，粗厚的大手像摸一只狗一样，「乖男男，以后爸爸就靠你了。」
我面上是一片单纯，我现在只是一个傻子，只知道拍手笑：「好，以后我要多挣钱给爸爸。」
爸爸笑得露出一口黄牙，他现在就是混日子，偶尔接点小工买酒喝。
我蹦蹦跳跳地走出了客厅，来到院子里，奶奶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我。
被我无视掉了。
她很精明，活了六十多岁，傻子突然可以通灵，她并不相信。
「桃桃姐姐，你在吗？」我托着下巴看着天空。
「我在。」她的声音轻柔，「只要你叫我，我一直都在。」
村上的人都看不见桃桃，只有我看得见。
前面几次驱邪算命，都是桃桃告诉我，让我按照她的话术开口。
「我感觉现在好幸福啊，不用挨打，不用挨骂。」我看着天空，乡下的天空很蓝。
今天的太阳很大，直视太阳，明明我都睁不开了。
我轻声问她：「桃桃姐姐，不论怎么样，你都会在我身边帮我的对吗？」
她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将我的头放在她的肩膀上，呼吸间都是她身上好闻的味道。
「许之桃，我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你，我就是来拯救你的。」
「而且，我也想复仇。」
桃桃的眼睛倒映出我现在的样子，很惊讶，看上去蠢兮兮的。
「你想完成的事情，我也想去完成。」
「这是一个满是罪恶的村庄。」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家里随时可以舍弃的物件。
是物件，不是人。
在奶奶眼中，我不是男孩，不能传宗接代。
所以可以随意打骂，只要出嫁的时候彩礼可以收高一点就好了。
我的爸爸不爱我，他只爱喝酒。
我是他喝醉酒之后最好的沙包，毕竟爷爷早逝，他又不好打他妈妈。
爸爸恨我，我一直不知道他的恨意从何而来。
我在村口见到一本小小的故事集，上面说了：「爸爸妈妈永远爱孩子。」
但我知道，要是我再大一点，或者爸爸喝醉酒之后不再留手，我会死在他的手里。
从有记忆开始，我比邻居家养的大黄狗还不如！
好歹大黄狗尽了看家的职责，主人不会打骂。
高兴时说不定还可以得到主人的夸奖。
我从小就得帮奶奶干活，大冬天，穿着不合身的破旧棉服，脚上只穿着一双凉鞋，蹲在地上用冷水洗碗。
手上脚上是红红的冻疮，时不时脸上还会带着伤。
八岁那年我的头被人开了瓢，一个月没有洗头，哭了好久，奶奶才找来一些草药给我敷上。
我的爸爸去找了那家男孩要医药费，一个月没有回来，听说他在镇上包了一个女人一个月。
我从未见过我的妈妈，奶奶说生我的时候难产，在家里死了。
可是，那个经常欺负我的许涛说我的妈妈是自杀。
许涛比我大四岁，是带头欺负我最狠的那个人，他见过我的妈妈。
「许胜男。」许涛将我推倒在地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恶意：「你知道你的妈妈为什么死吗？因为你啊，你的妈妈她不属于这里，活不下去，她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