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四岁进宫那年，还没侍寝，国就亡了，皇帝也被杀了。
我被敌国大将军作为战利品带了回去。
他对我很好，认我做他的义妹，对我有求必应。
他说他永远不会强迫我，可当我对别人心有所属时，他又不顾一切地娶了我。
大锦国的皇帝是个昏君。
将士们在边疆拼死杀敌，和隔壁大周朝的战争激烈残酷。
他还有心思广选秀女。
那年我十四岁，刚刚进宫，还没有来得及侍寝，我的国就亡了。
那天大周的铁骑攻破了国都城门，长驱直入逼进皇宫，喊杀声震破天际。
宫里的人四散逃跑，大多数都死在了乱剑下。
我们这些皇帝的女人被抓起来赶到一块，不安地依偎在一起哭泣。
那些大周士兵眼神贪婪地在我们的身上流连。
皇帝的头颅被大周太子砍下，提在手上。血一滴一滴地落在青石台阶上。
我第一次见到我的君王，我的夫君，就是他死不瞑目的场景。
我不停地颤抖，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我母亲从小教我三从四德，女戒女则。
没人告诉过我怎么面对这血腥的，天翻地覆的场景。
我们这些女人作为战利品，被大周太子用来犒赏大周士兵。
「将士们，这大锦皇帝的女人你们随便挑，挑剩下的那些就杀了。」
我头上的珠钗鬓发早就散乱，再美丽的女人在这种时刻都是狼狈的。
太子说完，那些士兵哄拥而上。
我身旁的李美人立刻被拖走了，她大喊着救命。
我下意识去抓她的手，却只碰到她的衣袖。
她被一个男人按在地上，惊恐地挣扎，却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我流着泪避开一双双伸来的手。
我的裙摆被踩碎了。
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在了我面前，「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抬头，撞入了一双深邃又温柔的眼睛。
就这一眼，我和他纠缠不休了整整五年。
那是一个长身玉立，芝兰玉树的俊美男人。
他面容温和，在周围野蛮的士兵中显得格格不入。
我鬼使神差地把手伸了出去。
他不在意我浑身脏污，把我拉到了他的怀中。
我听到贵妃娘娘声嘶力竭地大喊，「妾愿以身殉国，陛下，妾来找您了！」
那样高贵和明媚的女子狠狠撞在了柱子上，瞬间失去了生命，
鲜血溅在了我的脸上，周围那些凄惨的哭叫声和求饶声要震碎我的耳膜。
我怔怔地想，这就是佛经所说的修罗地狱吗？
那我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要毁灭我，还是能拯救我呢？
他捂住我的眼睛，安抚地拍我的后背，温声说：「别怕，我带你回家。」
「我叫宋誉，今后跟我一起生活吧。」
我被宋誉带回了大周军队临时驻扎的地方。
我听大周士兵叫他将军，对他无比尊敬。
他原来就是大周的镇国将军……
这是个在大锦臭名昭著的名号。
人们提起他时恐惧又厌恶，说他杀人如麻，手段残忍，是大锦在战场上最大的仇敌。
外表看起来这样温润的男人竟然是一尊杀神？
他为什么要救我？
带走我之后，宋誉也没有占有我，凌辱我。
这几天，我看到了很多被抬走的女子的尸体，她们的面容是我不想承认的熟悉。
她们被大周士兵亵玩，直到失去兴趣，再被杀掉。
我虽然知道自己美貌，但也不过是繁花锦簇中青涩的一朵，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宋誉看中了我的什么？
宋誉很忙，把我一个人安置在他的帐篷之后就好几天没出现过。
我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亡国的恐惧，迷茫和哀痛。
我不过是豆蔻年华的小女孩
对父母的担忧和思念日益增长。
本来以为一入宫门深似海，再也见不到父母。
现在一切天翻地覆，我很想见他们一面，知道他们是否安好。
因为受到惊吓，再加上思虑过重，我很快病倒了。
发着高烧，噩梦里是大火映天的皇宫，可怕的大周士兵，血腥的残肢断臂，被凌辱的可怜的后妃们。
我梦见我的父母来找我，我哭着让他们快跑。
「做噩梦了？」
天色暗沉沉的，帐篷里点燃了烛火，衬得宋誉的脸格外温柔。
我几乎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我扑到他怀里大哭。
「还是想家了？」
宋誉捧起我的脸，吩咐侍女拿来帕子，温柔地替我擦拭。
我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我感到羞愧，宋誉是毁灭我家国的仇人，此刻我却只能在他身上得到安慰。
我哽咽着说：「我叫顾锦柔，我爹爹是户部郎中……我爹和我娘还好吗？」
宋誉轻声安抚。
「目前三品以下的官员都被软禁在家，只要他们愿意臣服大周，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我心惴惴不安，我不了解我的爹爹。
他对大锦究竟有多衷心？会不会因为反抗失去性命？
宋誉看出了我的担忧，摸了摸我的头。
「王朝兴替本就是天意，这些大臣们只是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看在你的份上，我会为户部郎中求情的。」
「只是抱歉，你现在还不能去见他们。」
宋誉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钗子，递给我。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这个蝴蝶玉兰珠钗是我娘亲手给我做的生辰礼物，在宫变那天丢失了。
我以为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我接过珠钗，怔怔地落泪：「谢谢你，宋誉……将军。」
他无奈地再次帮我擦去眼泪，耐心地询问：「怎么又哭了？」
我咬住下唇，不安地开口。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娘从小就教导我，如果有人无缘无故对我好，那他一定是有所图的。
宋誉想从我的身上得到什么呢？
「你……很像我的妹妹，我曾经有一个妹妹，但她在很小的时候夭折了。」
「你不用做我的妻妾，做我的妹妹好吗？」
「在我娶妻之前，你会是镇国将军府唯一的女主人。」
或许是这天的宋誉太温柔。
又或许是我被一系列的变故吓得惊慌失措，太急切地想找一个依靠。
我答应了他的承诺。
后来我明白。
其实，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宋誉可以言辞凿凿地承诺。
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收走他给予我的一切。
等到权力交替结束，大锦朝的一团乱麻被处理完。
大周太子就迫不及待地收兵回国。
他立刻需要用这次的胜利来巩固他的政治地位。
我坐在华丽的马车里，撩开窗帘。
我的家乡离我越来越远。
巍峨的皇宫化作视线里的一个小黑点。
「是不是无聊了？要不要我找人来陪陪你？」
宋誉骑着马到我的马车旁，整个人笼罩在灼灼阳光下，意气风发。
「将军，我只是……有些想家。」
宋誉沉思了片刻，竟像变戏法一样给我递来一束花。
「这是只在边疆生长的长生花，是不是比起精心培育的花朵，别有一番韵味？」
「锦柔，今后你不会再被困于深宫，从今日开始，你可以多看看这广阔的世界，它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精彩万分。」
我心里触动万分，接过芬芳灿烂的长生花。
「谢谢将军。」
宋誉眼角眉梢都是温柔：「叫我哥哥吧。」
我还是很不适应，正咬着嘴唇踌躇。
却见宋誉向我挥手致歉，骑马向前离开，原来是军队里又有事务要找他商量了。
马车的颠簸让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晚上，大周军队收兵休整。
我的马车门被打开了，宋誉亲自给我送来吃食。
我睡了太久，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两口就吃饱了。
宋誉微微皱眉，「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吃不惯这些菜？」
我摇摇头，「只是一直坐在马车上，没有走动，没什么胃口。」
宋誉想了想，然后向我伸出手：「边疆的夜空很美，想下来看看吗？」
我无法拒绝这样温柔的邀请。
我也很想看看后宅或深宫外的世界。
宋誉牵着我下了马车。
夜晚边疆的风有些大，宋誉吩咐侍女拿来了面纱。
他帮我戴好，又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我身上。
他温热的气息和体温让我有些脸红。
我从未和男子如此亲密过。
「还感觉冷吗？」
宋誉的询问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还好面纱隐去了我的表情。
「不冷了，谢谢宋誉……哥哥。」
宋誉听到我的称呼，勾了勾唇，眉眼多出了几分柔软缱绻。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