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岁以前，我的爸爸赌博酗酒家暴，我和妈妈过的很惨。
14岁以后，我遇上了疼爱我的继父和哥哥，我以为我和妈妈可以拥有幸福了。
直到那天，我回家看到继父和妈妈双双躺在床上，他们自杀了。
床头柜上，放着两份遗书。
继父的遗书上写：
「请把我和陈芸葬在一起。」
可我的妈妈，不叫陈芸。
自我记事起，我妈就在被家暴了。
我爸没什么本事，但酷爱打牌，厂子里上班挣的钱，不够他输。
输完了就去喝酒，喝醉了就打老婆。
我妈在早晚餐店里打工养活我，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去给别人做早餐。一个月也就能挣个两千块钱。
印象里的第一次家暴，是一个阴暗的傍晚，太阳刚刚落山，天空中泛着诡异的红，粉红色的光从窗户上透进屋子，我爸拽着我妈的头发，往木头床脚上用力磕。
我妈很快就鼻青眼肿，嘴巴鼻子都流着血。我哭得手足无措，小小的我，路还走不稳，摇摇晃晃地跑到家外面，一家一家地拍门，求邻居们救救我妈。
后来打得多了，邻居们见怪不怪，时常自己在家，装作家里没人，再懒得管我家的闲事。
再后来，他已经不满足于打我妈，在这个家里，他仿佛是一个王者，随时随地，只要看我和妈妈不顺眼，就会开打。
我曾经一脚被他踢飞几米远，五脏六腑内好像燃烧着灼灼火焰，我躺在地上，手捂着肚子，好期待有一盆冷水能够浇灭肚子里的火。也曾经厚重的拳头一拳打到我的太阳穴上，霎时间，我眼前一黑，脑子嗡嗡作响，零星的金色火花从眼前冒出，我一度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失明。
我实在是害怕极了，从刚开始的恨我爸，转为恨我妈，我恨她又菜又爱犟，恨她懦弱不离开我爸。
她和我爸好像不会好好说话，开口就是骂，打又打不过。每次只有挨打的份。
我爸又极爱道歉，每次打完我妈，我妈哭两天，我爸再简单地道个歉，这事就过了。如此循环往复，我也麻木了。
我仿佛就像阴暗角落里的臭虫，独自一人腐烂，发臭。
但学校里的小孩鼻子是最灵敏的。他们随着我身上沉默的痕迹，找到了我。
他们需要一个共同的“敌人”，来巩固他们的友谊。
我理所应当的成为了这个炮灰。
校园霸凌是没有理由的，我的每一个动作，都会成为他们嘲笑的原因。
我走路慢，他们说我装。走路快，他们说我傻。
他们或者窃窃私语，或者明目张胆，或者人前，或者人后，用目光，用语言，把我剥得体无完肤。
没有人敢和我一起玩，和我玩就等着被孤立。
我的沉默和独行，让他们变本加厉。
刚开始，只是路过我的座椅时故意撞我一下，故意把我的书本弄到地上。后来，在我离开的时候，他们悄悄地把我的凳子拆掉一条腿，等着看我摔倒的笑话。
后来，我被她们约到卫生间谈心，过期牛奶从我的头顶浇下来。她们笑着说：「我不喜欢喝牛奶哎～送给你喝吧。」
或者，她们排着队，一个接一个的扇着我巴掌。哪个扇的不响，就会被推出来，扇到响亮为止。
再或者，她们拿着手机，让我脱下衣服，在她们的指令下做一些动作，拍成视频。
最后，我被她们堵在小巷子里，她们越来越精了，不往我脸上招呼，衣服覆盖下的地方，没有一块好皮。不过还好，有那么几次，他们会被隔壁警校的学生路过制止，不然，我可能就会死在那个巷子里。
……
事情的转机是在一次过年。
2
阖家欢乐的年夜饭上，我爸又一次喝多了，或许是为了彰显他在这个家里的绝对威严，他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前，把妈妈暴打了一顿，除了我，根本没人阻拦。但我力气太小了，除了能死死抱住他一条腿，什么也做不到。
妈妈被她打的半死，他扭回头来开始打我，我蜷缩在地上，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因为我知道，不会有人来救。浓重的血腥味浸入鼻腔，我心想，会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等他发泄完，自己回到家睡觉。我拖着妈妈，一瘸一拐的相依着去了医院。
第二天，大伯父召集了全部的亲戚。他们来到医院，围坐一圈，逼问我和妈妈：「原不原谅他？」
我妈说：「女儿原谅我就原谅。」
我比谁都不想做决定，我害怕我爸，一看到他，我就忍不住颤抖，我的人格在他面前低到了尘埃里。我怎么敢不原谅？我没有资格不原谅。
一群有的没的亲戚，围坐在家里，围着我坐成一圈，七嘴八舌，他们说：
「再怎么说也是亲爸爸啊。」
「是啊，天下就没有不为子女操心的父母。」
「男人吗，偶尔脾气大点也正常，毕竟还要靠他养家糊口啊。」
……
他们交头接耳着，一瞬，他们的身影和学校里霸凌我的学生们，竟重合在一起。他们把我高高架在道德高地上，我妈沉默着，在我爸阴狠的目光下，我艰难张口：「我原谅。」
那天夜里，我爸或许是觉得不管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他，他趁妈妈不在的时候，摸上了我的床。
我发抖尖叫，哭着让他离开。
他对我破口大骂：
「贱货！叫什么，把你妈叫来老子也照上不误。」
「她管得了老子？」
然后一个耳光把我扇在地上，趴在我的身上撕扯着我的衣服……
我妈发了疯地冲进来，和他扭打在一起，十几年来，她第一次反抗爸爸。这一次，她终于带我离开了爸爸。
……
我和妈妈独自在外面租着一个小小的单间。没有我爸的日子，让我感到身心愉快。
她很快遇到了我的继父。
我妈离开的日子，我爸并不好过，他的钱都输光了，便来店里找我妈，问她要钱。我妈不给，还骂他窝囊废。我心一惊，完了，又要挨打。
傍晚六七点钟的晚餐店里，客人特别多。我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我爸窝囊废，我爸怒火中烧，也不顾这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一把拽住我妈的头发就往店外走，但他没有打到我妈。因为，他被正在吃晚餐的大叔按在地上恶狠狠锤了一顿。
我心里莫名畅快。
但我爸居然报警了，要求大叔给巨额赔偿。还放出豪言，如果不赔偿，就让他把牢底坐穿。
可惜，他被我妈偷了家。
我妈偷偷去派出所，以家属的身份，签了和解协议。所以那个大叔，一分钱也没有赔偿我爸。
看到我爸吃瘪，我就开心。
后来，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只知道我妈火速和我爸离了婚，和这个大叔在一起了。
我们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搬到了我继父家里。这一年七夕，我妈收到了人生中第一束鲜花。她把花放下，进了卫生间，然后，我听到她吸鼻涕的声音。
第一次见我异父异母的哥哥，是在学校。我被老师叫起来，问我要学杂费，我不敢和我爸要钱，也不敢和继父要钱，更不敢让妈妈开口向继父要钱，所以我一直拖着。
老师说：「钟绵绵，你这个书本费拖了几天了？」
老师也很难做事，我明白，可我不敢面对这个问题，我怕妈妈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被我的小事毁掉。
我站在教室里，低着头，承受着他们肆意侮辱嘲笑的目光和私语。不受家庭重视的孩子，自卑是写在脸上的。她没有太为难我，正准备让我坐下时，一道和煦如春风的声音响起：
「您好老师，我是钟绵绵哥哥。家里有点事情，我来接她回家。」
我抬眼望去，少年修长挺拔，站在教室门口，一身干净的白衣黑裤穿着，神色平静宁和。
我记得他，好几次，他撂倒了带头欺负我的学生，然后把我送到诊所，留下医药费。
他竟然是我哥哥？
3
教室里瞬间开始交头接耳。曾经欺负过我的人们，用异样的眼神重新打量我，和林远。
在那个夏天，他和继父像救赎之神一样，闯进了我和妈妈的生活。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我本可以忍受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