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情复发那天,与我结婚五年的先生在病房陪了一个女孩一宿。
他喊她芸娘,将她捧在手心里,如获至宝。
我一直装作不在意,始终扮演着一个好妻子的角色。
后来,他在我们相识的地方等了很久,以为我会穿着百褶裙来见他。
他耳边传来阵阵鹿鸣,却不知我早已与黄沙融为一体。
「你这病情又严重了,还是尽快住院吧。」医生一脸凝重地看向我。
「我会好好考虑的,麻烦您了医生。」我微笑着点点头。
拿着那张薄薄的诊断书,站在医院门口,想给江迟打电话。
联系人的界面在点开和弹出间反复横跳。正当我犹豫该怎么跟江迟说时,他的电话打来了。
声线清冷平淡:「呦呦,今晚有点事,就不回家了。你不用等我了。」
江迟的公司是搞科技研发的,很多时候都要泡在实验室,做各种实验。
他是集团负责人,也是科研部的骨干,因研发而不能回家也是常有的事。
「阿迟,我想…」话没说完,就听到话筒里传来医院里机械冰冷的播报声:「林婉芸的家属,请赶快到…」
想说的话堵在嗓子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迟的声音变得急切起来:「呦呦,你刚说什么?回家再说,我还有点忙先挂了。」
「阿迟,我想…」你啊…
话没说完,就传来挂断后的嘟嘟声。
我看着西边残阳斜照,心里升起一股释然…
因为那颗藏在我心底十年的定时炸弹,终于露面了。
只不过我快要死了,可能等不到爆炸的那天了…
第二天,我去江迟的公司给他送午饭。
在顶楼转了一圈没见人影,想着可能出去了吧,就坐在他办公室的座椅上等他。
坐在转椅上转了一圈,要回正的时候,我瞥到了桌角一个粉色的盒子。
江迟喜欢那种黑白色的简约风,还记得有次去游乐场,我用了几个小时手工做了个粉色小熊挂件,让他挂在车钥匙上,他嫌弃地看了眼说:「幼稚。」
后来那个粉红色挂件一直放在书柜顶,想来现在一定落满了灰。
所以我站起身靠近桌角,想仔细看看那是个什么东西。
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粉色心形铁盒子,外国牌子的巧克力。
旁边还有一张卡片:「阿迟,送你的回国礼物。」后面紧跟了一个俏皮的小桃心。
红红的,却很扎心。
署名只有一个字:芸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扭过头。
来的不是江迟而是他的好兄弟程澈。
看见我后,他眼睛亮了一下,快步朝我走了过来,边走边说:「师姐,你来找迟哥了?」
当他视线扫到我手中的卡片时,眼神里的光突然黯淡了下来。
「师…师姐,你都知道了?」他微微抬起手腕指了指我手上的卡片。
我点了点头,平淡地回了句:「他昨晚没回家。」
说完,我无奈地扯了扯唇角。
程澈继续说道:「师姐你别生迟哥的气,昨天,林婉芸回国了。她来找迟哥,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晕倒了,迟哥带她去医院了。」
「嗯,我知道。」
去医院陪了她一整晚,倒像是江迟能干出来的事。
程澈是我大学时的学弟,和江迟是一个年级的,他们两家还是世交。
其实我和江迟同岁,只是我上学早,年级比他们高一级。
我是学校艺术团的干事,程澈是我招进来的第一个学弟,而江迟其实是从篮球场上硬拉来的。
大一的他总带着一股少年的清爽感,穿梭在人声鼎沸的篮球场,单薄的球衣只衬得身姿俊朗。
当时路过篮球场,程澈叫住我:「师姐!」
他朝我摆手,而我看到的是他身旁的江迟。
浑身透露着冷淡与疏离…
跟程澈打完招呼我热情地问他:「学弟有没有兴趣加入社团啊?」
「没。」篮球在他的手指尖旋转,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程澈拍了一下江迟的头:「怎么跟师姐说话呢,没事师姐,这小子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但你放心,我一定把他招进咱们团。」
后来他真到了我们社团,他进了器乐组而我是舞蹈部的部长。
他弹得一手好钢琴,悠扬的曲调中是他上下翻飞的手指,而我时常是他钢琴曲中的伴舞。
只是现在,我却跳不了了。
我得了渐冻症,又称肌萎缩侧索硬化。
想来也挺好,他也不会再弹琴了。
从公司回到家,我打开衣柜底下的抽屉,拿出一个笔记本,将诊断书放在扉页夹住,然后拿出一支笔在本子上自顾自地写了起来。
其实我这个病是在大学时检查出来的,我当时很焦虑又不敢跟人说,只能通过写日记来疏解情绪。
这个日记本不如说是个病历本。
其实前几年对我除了心理上的影响,身体上的异常并不大,医生说是好事,不属于特别严重的那种类型。
我每天都按时吃药。跟江迟结婚后我偷偷把药放到维C瓶里,一直坚持吃。
我有私心的,我想活的久一点,或者说和江迟待的久一点…
可是我的私心如今却被无情的扒开,痛彻骨髓。
病情复发,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一年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我立即停笔将笔记本重新塞了回去。
我走出卧房笑着跟他说:「我点了外卖,一会就到。」
他先是愣了愣,后又随即一笑:「又吃外卖啊,呦呦我想吃你做的了。」
他扯了扯领带,双手搭在我的肩上,用鼻尖蹭着我的脸颊…
他凑上来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兰香味…
我笑着回道:「好,下次我给你做。」
我拿过他的公文包准备挂在玄关的挂钩上,只是没拿稳,公文包重重摔到地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公文包没拉拉链,一个粉色的盒子从包里摔了出来。
江迟闻声跑过来,跪在地上捡起那个盒子放在怀里小心擦拭…
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问他:「这是巧克力?」
他动作一顿随后平淡地回道:「哦,程澈送的,你知道的他向来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可是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程澈不会不知道吧。」我无情地想要戳破他的谎言。
他尴尬地笑了两声,起身摸了摸我的头:「呦呦,我抢的他的,我知道你喜欢所以是拿给你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实话?」我逼问道。
他挠了挠头:「抢多没面子啊。呦呦,快尝一块,看看好吃吗?」
他打开盖子,硬挤出一脸笑意拿出一块递到我嘴边。
我咬了一小块。
他问:「甜吗?」
我点了点头,他将盒子收起来放在客厅的架子上。
那个架子上摆放的都是他最喜欢的玩意,他珍藏多年的手办,稀奇的工艺品,获奖证书…
只是一盒巧克力放在那里显得格格不入,我想,那只是在我看来吧。
在江迟心里,那大概是千金不换的吧。
「你要是喜欢我再订几盒。」
他不知道他刚转身时,我把巧克力吐在了垃圾桶里。
世人都说巧克力很甜,我怎么感觉苦得想吐…
吃完晚饭,江迟和我躺在床上,他靠在床头发文件,带着无框眼镜,一脸认真。
我看着他俊俏的侧颜,不自禁地嘴角上扬。
他转过身揉了揉我额顶的碎发:「呦呦,你要是困了就先睡,我还差几份文件。」
邻近十二点时,他终于合上了电脑,我此时背对着他躺在床上。
我感到一只温热的手从身后小心翼翼地将我搂在怀里,随后我的身子和他紧紧相贴在一起。
他小声问了句:「呦呦,睡了吗?」
我没回应,他就静静地躺在我身旁,呼吸逐渐平缓,大抵是睡着了。
我其实没睡着,我在想晚饭前的事。
其实这不是江迟第一次骗我,三年前,他也骗过我。
不过相同的是他都是因为林婉芸。
三年前,林婉芸结婚了,和一个外国男人。
我看到江迟半夜拿着一张卡片,站在落地窗前抽烟…
我没忍住轻咳了几声,他掐灭烟一脸抱歉地说:「对不起啊呦呦,我遇到点麻烦事,给你添麻烦了。」
第二天他就跟我发消息说他要出差。
我问他到机了没,他没理。
之后打电话也没有接。
三天后我都想报警了,却接到他的电话:「呦呦,来机场接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