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竹马站在桃花树下,「卿卿,等我长大了就娶你~」
如今我十八岁,穿着鲜红嫁衣,将婚书撕成两半,「洛勉,你既决定另娶,休拦我嫁予他人!」
……
我和洛勉是青梅竹马,打小一起长大。穿过同一条裤子,睡过同一张床铺,一起逃课摸过鱼,一起光屁股洗过澡。
他是吏部尚书次子,我是翰林学士长女,父亲同朝为官、志趣相投。
在我周岁宴时,酒过三巡的洛伯伯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拉着我爹,大着舌头就把我两的娃娃亲给定下了。
每次听娘亲说起这事,我做梦都要笑醒。
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搞定竹马要趁早。
洛伯伯之举,我甚心悦。
和洛勉“厮混”的这些年,我更加笃定:我俩是姻缘注定、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这几年若不是为了等他功名傍身,我俩怕是娃儿都能满地跑了。
本以为板上钉钉,可谁能想到,宰相府举办的一场诗会后,一切都变了。
正月十五。
一大早。
诗会眼看就要开始了。
我顶着寒风,气喘吁吁地赶来,只为给心上人送诗会请帖。
洛勉看到我,喜出望外,「卿卿,你终于来了。」
「等急了吧。」
我从怀里摸出冒着热气的请帖,晃了晃,「说吧,打算怎么谢我?」
我歪着脑袋去看他,如墨青丝束得一丝不苟,衬得他清隽的脸庞比檐上的积雪还白。
哎哟,我这竹马哪哪都好,长得好、才华高,唯独有个心比针眼还小的兄长。为了遮掩洛勉的光芒故意毁了他的诗会请帖。
于是,我只好大义灭亲,拿了我那混不吝的二弟陶允的帖子给洛勉。
洛勉握着我的手,讨好道,「好卿卿,多亏了有你,今晚东街德盛楼等我,我订了二楼临街的位置,还有你爱吃的脆皮烤鸭。」
德盛楼的脆皮烤鸭?
我两眼放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那可是我的最爱,平常都要排队好久才能抢到。
「能吃十份吗?」我伸出十根手指晃了晃。
「傻丫头……」洛勉接过帖子在我脑袋上敲了敲,笑容宠溺,「自是给你管够。」
一阵风刮过,我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出门太急,忘记套上娘亲给我缝制的狐皮斗篷了。
洛勉见状,上前握住我的手,搓了搓,「出门怎么不多穿点,还冷么?」
我摇了摇头,心底暖洋洋地能盛开出一片桃林。
兴许是他的眼神炽热,我难得有些害羞地低头催促道,「诗会是不是要开始了,你快进去吧。」
他却忽然拉我拉得更近,目光灼灼,「吃完烤鸭我们去逛花灯,然后再去红螺祠好不好?」
什么?
红螺祠?
那不是、京城香火最旺的……姻缘庙,京城少男少女们求姻缘、定终身都爱去的地方?
洛勉这是终于开窍了?
这泼天的消息砸得我有些找不着北。
我摸了摸今早偷帖跳窗时划了三道口子的大腿,暗道,「这点皮肉伤,值了。」
「好,好啊……」
我声音虚浮,看向他时,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酉时一刻,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回府后,陶允还在酣然大睡,显然不记得还有诗会这档子事。
我翻出年初新做的粉色对襟袄和素色马面裙换上,小桃在一旁欢呼雀跃,「小姐好美,竟有了那大家闺秀的风范了。」
我额角一抽。
难道我不是大家闺秀?
岂有此理!
日尚未西落,我便早早去了德盛楼,位置很好,可观街肆全貌。
我满心欢喜,捧了捧自己被冻得微红的脸,「虽然不大家闺秀,但也是有几分动人的……」
要不然,八岁的洛勉怎么就拉着我说非卿不娶呢。
若是一会洛勉直接罄露心意,我该作何反应才好啊?
可我没等来洛勉的告白。
等来的是他和宰相府千金叶温婉彩车同游,万人惊呼的一幕。
相府的车马经过时,我正抱着一只鸭腿啃得昏天黑地,人群突然的骚动都没能让我分心。
「快看,是宰相府的游街车架,叶小姐竟也在!」
「京城第一美人叶温婉?早就听说她的大名了,今日能得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啧啧,温柔娴静、婉然动人,果然人如其名!」
「咦?和叶小姐同游的男子是谁?看着怎么像是洛尚书家的二公子啊?」
嘈杂中的一道疑叹,打断了我啃食的动作。
洛勉?
不可能吧。
我提着剩半只的鸭腿挤向窗边,望过去时正好看到那宝马雕车上尤为显眼的一对年轻“璧人”。
女的风姿绰约,国色天香;男的……
啊呸!
还真是洛勉!
这是什么状况?!
说好的和我一起吃烤鸭、逛花灯、红螺祠互许终生的,怎么就和相府的小姐搭上了?!
我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万万没想到会等来这个。
耳边还不时传来人群议论的声音。
「叶小姐和洛二公子站在一起,别说,论身形样貌还是挺登对养眼的。」
养眼?
在我看来有点刺眼。
我从来没想过,除了我洛勉这辈子眼里还会装得下其他姑娘。
一定是这群人眼神不太好,才会觉得登对。
我势必是要把眼前的情况弄个一清二楚!
于是,我撸起袖子往窗前挤了挤,举着鸭腿就朝洛勉的方向招手。
可人实在太多了,他根本没看到我。
眼看车架要行远,我更加卖力向前挤。
结果竟不知哪里突然窜出一个力道,将我整个人撞翻,紧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就往下栽。
在人群的惊呼声中,我不出意外地和地砖来了个亲密接触。
嘶,好疼!
「是哪个没长眼的东西!」
我揉着疼得直不起来的腰,心中暗骂道。
还好四处张灯结彩给了我一点缓冲,才没摔得那么狠。
再加上我从小和陶允互相锤炼,也算皮糙肉厚。
等我起身,再朝洛勉和叶温婉离去的方向看。
灯明十里,映得黑夜如昼,长街旖旎,才子佳人翩翩如仙。
我的腰好像更疼了。
船迟偏遇打头风。
在我犹豫要不要去追上洛勉的恍神间隙,一匹黑马毫无征兆地朝着我的方向奔来。
才刚经历了高空坠落,又惊又疼的我直接当场吓瘫,跌坐在地上。
咔嚓!
我好像听到腰间骨骼错位的声音。
看着逼近的马蹄,只能认命一般地闭上双眼。
我了个祖宗菩萨!
难道本姑娘今晚要交代在这里了?
我才十八,还没嫁给我心心念念的竹马……
紧接着,一声马儿的嘶鸣划过耳边,等了半天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我诧异睁眼,这才发现黑马的铁蹄停在距离我不到一尺的位置。
缓缓抬头看去。
映入眼中的是乌黑油亮的毛皮,健壮结实的肌肉、炯炯有神的马眼,以及马背上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
好马配人渣!
我托着后腰正要厉声质问他当街纵马、蓄意伤人。
结果腰一疼,要出口的话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哼唧声。
黑衣男子纵身一跃,落在我跟前,「姑娘,你没事吧?」
都这样了,能没事吗?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意外发现他长得很是不赖,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的。
这人渣倒是个不多见的美男子,只不过万万是不能和我的竹马比的!
我指了指腰,又指了指他。
一副断腰之仇不共戴天的架势。
「伤到了腰?」那人眉眼一挑,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还好你身子结实,问题不大。」
怎么说话呢?
还有,什么叫问题不大?
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狂徒。
见他要绕过我往后,我旋即拽住他的裤脚。
想溜是不可能的。
「臭小子,休走。」
「走?」黑衣男子眉头轻蹙,「谁说我要走了,手松开。」
见我还是不肯撒手,他随即轻笑一声,「竟不知京城风气何时变得如此开放,姑娘这撒泼的手法倒叫我开眼了。」
撒泼?
反应过来这人的无礼后,我气愤更甚,「臭小子,你怎地还倒打一耙?若不是你和你的马突然冲出来,我早就追上我的心上人了,何至于在这疼得起不来?」
「说破天也没用,你必须对我负、责!」
话才出口,我便觉着哪里不对。
还没等细想,黑衣男子身后不知何时多出来几团同样黢黑的影子。
「四哥,什么情况,你把人家姑娘怎么了?可得好好负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