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岁那年发高烧,迷迷糊糊中看见我妈抱着刚出生的弟弟说。
反正是个女娃子,要不烧死得了。
我爸抽着劣质的烟卷,吐出一口烟圈。
“不行,得治。”
“听说隔壁村有个傻子在买童养媳,我们喂点药让她死不了就行,我也好谈价钱。”
后来我爸躺在床上成了废人,还是我妈和我弟站在一旁。
我妈说,反正你爸也残了,要不耗死他得了。
我拿出一份文件,劝阻:“我刚给爸买了意外险,你们就不能盼着他点好?”
文件在我的手上,他们的眼中却露出贪婪的精光。
我在出租屋整理不要的旧物品准备拿去回收时,接到了我弟的电话。
“宋娣,爸在工地上出事了,你赶紧回来看看。”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急,我不急不慢的拿出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轻轻扬了扬嘴角。
然后在照片上笑的一脸灿烂的男人脸上画上一个红叉。
他们拍这张照片时,我正在隔壁村的傻子家里装死。
六岁那年的高烧不仅差点把我送去见阎王,也让我看清了自己生处在什么样的炼狱。
从那时开始我就知道,能救我的只有我自己。
回老家的路有点远,途中还得经过一段满是泥泞的小路,我背着自己的小包,里面只有两套简单的衣物和洗漱用品。
我妈看到我两手空空的样子上下打量了我两眼,尖酸刻薄道:“在外面混了这么久,还是这副死样子,要是当初你去理发店工作,我们家早就发财了。”
我妈口中的理发店是我舅母家开的。
我初中刚毕业那年去那剪过一次头发,里面的女孩有些看起来感觉还没我大。但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涂着夸张的口红,喷着浓郁劣质的香水。
她们的理发技术像是新学的,剪的非常难看,但是从里间出来的男顾客们都说她们的技术很好。
我留下几块钱与那位看起来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孩道谢离开,然后果断选择了离家最远的高中。
我走的时候身上除了自己在暑假期间给山上人家采茶的几十块钱,一无所有。
就连这几十块钱,我妈也想抢过去,我不给,她就把我踹翻在地,抓着我的头发狠狠扇我耳光,说养了我这么久,不会再让我上高中。
可是上高中我没让他们交一分钱的学费,我靠着优异的成绩拿着奖学金和补助踏入校园,这是唯一能摆脱这个家庭的途径。
我脑子一片嗡嗡声,耳边是刺耳的谩骂和来自宋子兴的幸灾乐祸:“一个女的读这么多书干嘛,迟早都是给男的睡的,再生个儿子光宗耀祖不就得了。”
我爸听见宋子兴这么说非但没有阻止,还拍手哈哈大笑:“不愧是我老宋家的儿子,说得好!”
我爸妈一脸骄傲的看着这个满口污言秽语只有十岁的宋子兴,我紧紧的咬住下嘴唇,垂着头死死护住身上的钱,我发誓,他们迟早会有报应。
我妈一边往二楼走去,一边数落我:“当初让你嫁给隔壁村的,你也不听我的,现在好了,26岁还没嫁出去,你知不知道你越老我们就越不好卖……”
我冷冷的盯着面前这个女人。
她仿佛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赶紧刹车:“哎呀,反正你现在还没嫁出去就是丢我们老宋家的脸!”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当初我已经被卖过一次,他们用卖我的钱去拍了一张全家福。
当时我撑着本就虚弱的身体去泡了两个小时的冷水澡,让隔壁村的傻子家以为我就快死了,不得不找上我家让他们把钱还回去。
我被扔回院子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穿的喜气洋洋,就连刚出生的宋子兴也带着金手镯。
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我是真的用命在赌,赌自己命硬,也堵傻子家不会要个死人媳妇。
这是只有六岁的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还好,我赌赢了,我没死。
她催我结婚,无非是惦记那点彩礼钱好给宋子兴娶媳妇。
我问我妈:“是你们的面子重要还是我的幸福重要?”
她嫌弃的看了我一眼:“你嫁了人,幸福和面子不都有了。”
我讽刺的看着这个女人的背影,我为有这样的母亲感到可悲,她自己诞生于罗裙之下,吃尽了身为女人的苦楚,但现在,她仿佛忘记了自己是个女人,她为自己生了儿子而自傲,为能讨好男人而开心,她默认女人就应该依附男人而活,男人对自己好一点就是恩赐。
他们默认家里的房子就是儿子的,家务活就应该女生来做,我从来都知道自己生活在怎样一个家庭,所以,我没有对他们抱有期待。
我妈根本没注意到我嘴角的嘲弄,还在那里滔滔不绝:“我跟你说,隔壁王家媳妇一个月赚一万还不是在家干家务,伺候她公婆老公,她这就是幸福,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以后你弟也娶到这种媳妇我们就享福了。”
我淡淡的听着,谁要是嫁给宋子兴才是倒一辈子霉。
从小到大,我一次次从鬼门关上淌过。
我第一次来姨妈,我妈的亲哥哥,我的亲舅舅摸黑来到我住的茅草间,说要帮我检查身体。
我没有叫任何人,因为我在门缝看见了一双冒着精光贪婪恶心的眼睛。
最后那个男人什么都没做,因为我跟他说,我皮肤上有红疹和脓包,故作开心的让他帮我检查一下,当时村里有人得天花死了,而我说的正好与天花病症状符合,他果然怕了。
没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检查我到底有没有得天花。
第二天我照常去上学,路过我爸时,我问他:“你昨晚睡的好么。”
他眼神闪躲,一脸心虚,只是他手里的现金额外刺眼。
为了能保护好自己,我去学习所有我能接触到的知识,我知道,只有让自己抓住人心的弱点,我才能安全的活到自己有能力离开这一切的时刻。
家里的房子是我出钱盖的,两层的小楼房,当初他们说要给宋子兴找媳妇,得有一个体面的房子,我一听,二话没说就把钱打给了他们。
当时我只有一个要求,给我打借条,用宋子兴的名字借,房子过户到宋子兴的名下。
两老一听,反正再怎么房子都是宋子兴的,我这个女儿也分不到一点,到时候不还我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他们的算盘打得响,我听着也高兴,不把房子过户给宋子兴那个蠢货,我还真不好开展我接下来的计划。
二楼的房间被遮得密不透风,我走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面前,他的双腿没了,整个人狼狈又凄惨的躺在床上。
我担忧的朝我妈说:“妈,我爸的腿?”
宋子兴在这时推门而入,脸色难看的指着我:“宋娣,还不是因为你不给我们打钱,你知不知道就是你害爸不能做手术,才导致他截肢的!”
我看着宋子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内心一片冰凉刺骨,但不可否认的是我的确是故意的。
我故作疑惑的看着宋子兴:“我记得我寄了一笔钱给你,让你给爸做手术呀?”
宋子兴脸色一僵:“你什么时候给过我钱?”
我打开手机上两万的转账记录,我妈赶紧凑过来看,脸色瞬间变沉,难得质问宋子兴:“你姐转给你的钱呢?!”
宋子兴一怔,像是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剁脚:“我以为这钱是给我的,就自己收着了,妈,你也是知道的,女方那边不是正好要两万彩礼么,我就给人家了。”
“什么?!你就这样把钱给出去了?你真是气死我了!你这是把你爸爸往绝路上逼啊!”
躺在床上的男人也一脸暴怒,奈何现在就算想收拾他的宝贝儿子也有心无力。
我讽刺的看着正在狗咬狗的两人,然后打圆场。
“妈,你也别跟弟弟计较了,毕竟现在咱们家就他一个男丁,他能娶个媳妇传宗接代也是个好事。”
果然她俩听着我的话都消停了下来,毕竟现在老子不行,儿子得传宗接代不是。
我妈更是催促道:“既然彩礼也已经给了,儿子,你得赶紧把人娶回来,免得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