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驸马,是个极温柔的人。
温柔到我将他的白月光提到他面前来杀,他也只是淡笑轻问我可否累着了。
只是可惜了,有着这样款款温柔的人更有一颗忠君爱国的心。
他想做我皇兄的纯臣,而我却不甘心只做一个公主。
所以,他死了。
死在我登基的前一夜,死在了我的手里。
而在我登基的第三年,有人送来一个同他长相相似的男子。
……
而此刻,我正倚在月奴的怀里漫不经心的讲述着这一切。
他亦是静静的听着。
末了,他微微倾身为我斟酒。
“你不怕,我可是连夫君都杀了。”我垂眸低笑,余光却瞧着他斟酒的手。
是那样的稳,叫酒面未多生一丝涟漪。
也是那样的好看,净白修长,像极了我的驸马。
闻言,他轻声道:
“奴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生死亦由陛下定夺。”
“奴,”他低眉颔首,透出温顺“能做的,只是侍奉好陛下罢了。”
我大笑。
将他的手一把握住,指尖在他白玉无瑕的手上留下深深红痕,与我覆在手上的鲜红蔻丹交辉相应。
“会伺候人吗?”我借着他的手将酒一饮而尽,些许酒水顺着下颚淌下。打湿衣襟,平添了几分暧昧。
月奴微愣,张口,耳垂染上的淡粉却胜过了一大片言语。
“倒是同他一样,不胜言语却心如明镜。”
“能有几分像驸马叫陛下欢愉,是奴的荣幸。”
我挑眉,不置可否“你倒是知道自己个儿本分的。不过——”我话峰一转,抚上他清隽的眉眼,“朕还是更喜欢你一些,驸马温柔叫朕沉溺不假,可朕还是更喜欢听话的你。”
我倏然贴近,吐气如兰:“所以会不会的都不打紧,毕竟你会的他不会,他会的我可以慢慢教你。”
说罢,我指尖勾住他的衣带。
“陛下……”
“陛下!”
我带着三分不解三分疑惑四分愤怒的朝外看去:“说!”
门外小德子的身影抖个不停:“摄政王求见,说有要事禀告!”
我:???!淦!
劳资裤腰带都解了,你给我说这个?!
……
“你最好有事!”
我恶狠狠的对翘着二郎腿一脸幸灾乐祸的谢兰晔放话。
他早年来我宁国为质最是懂人眉眼高低,辅佐我即位后成为摄政王,像是要把这些年的胆大妄为发泄出来,人也变得口无遮拦。
现在里更是变本加厉公然笑起我来了。
只见他掩了掩唇,故作伤心道:“哟,无事便不能见陛下了。想当年臣同陛下一起夺位,日日秉烛夜谈陛下也不说见烦的。怎的现下里登上大位了,便要一脚把臣踹了?”
说着,他还装模作妖的捂了捂心口,“臣这一颗赤诚之心,真是寒了寒了。”
“谢兰晔!”我忍无可忍,都快三十的人耍的哪门子宝。
“哦,臣知道了,不会是臣扰了陛下的花前月下吧。唉,真是罪过罪过。”
我脸一黑。
知道还说,真有他的。
笑闹了一番后,他的神色忽然一沉,神色异常的郑重:“阿茵。”
“高牧的人又活动开了,据探子来报,怕是要卷土重来。”
我笑色敛住,却又带着不屑轻呵,“高牧,他还活着啊!看来当年你处理的不够干净啊朕的摄政王。”
“我哪知道那样蠢出生天的王八子还养着个替身!要是知道,我定然把他俩的头扭下来!”
“罢了,你也不必气恼。”我摆摆手,“他也就这点能耐和伎俩。”
“所以,你是为了今儿送来的那个男宠来的。”
谢兰晔点点头,“张侍郎的底细虽是干净,但难保他手下的人有浑水摸鱼的。我怕这人是高牧安排的。”
“更怕,他就是他。”
“不可能!”我高声反驳道。
“他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杀的。”
“可阿茵,”谢兰晔苦笑“世上真有如此巧合,又有如此相像的人吗。更何况……”
他顿了顿。
“你的剑法是我亲自教授的,当年那一剑你知我知。虽狠厉,但也不是全无生息的。”
“他可活,可不活。”
……
我整个人有些发昏的走出大殿。
夜色甚美,可却抵不过谢兰晔临走前的那句话。
他真的死了吗?
这个已经被承认的事实开始动摇了。
可明明,那一剑就刺中了他的心脉啊……
“陛下。”
一道清如明月的身影阻止了我的步伐。
我抬首,喃喃道“贺……月奴啊!这更深露重的你来这做什么?”
他微微颔首,眉目里尽是低顺,“奴久不见殿下回来,便想去寻。德公公说,您在此地议事。我便想着,在此等着,总是能等到您的。”
我一怔,随即眉眼弯了起来。
真像啊!
从前也有个人一直在公主府门口等我。
我望着他,伸出手,“既然来了,便随朕去个地方吧。”
他没有说话,毕竟有些话问与不问结果是一样的。
马车缓缓地驶着,我与他坐在车上相顾无言。
“陛下,到了。”小德子在车外喊道。
“走吧。”我牵起月奴的手,眼神暗了暗。
而月奴也在看到牌匾上“公主府”三个烫金大字时眸色微闪。
虽是细微,但还是被我捕捉。
我将他带到了贺应明生前住的别院,院子虽以衰败萧条,但还好他曾我为我扎的秋千还是能用的。
我示意月奴推我,月奴问我想推多高。
我笑笑,“要和鸟儿高飞那般。”
他的手微僵,却还是推了起来。
一下又一下,直至我乏到恹恹的靠在秋千的绳索上。
我瞧着低眉敛目的他,眸子微眯,带着些诱惑道:“月奴啊,你想不想知道驸马更多的事情啊?”
月奴唇张了张,却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而我也在月色下,讲起了那段用无数谎言粉饰的过往。
……
其实我与贺应明之间什么都有可能。
陌路,仇人,死敌或者其他。
唯独没有想过会成为夫妻。
毕竟自幼便入东宫效忠太子的纯臣与狼子野心 图谋江山大业的公主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可我还是在十六岁生辰时摇着父皇的衣袖央着把自己个儿下降给贺应明。
只因谢兰晔说只有这样可以叫铁桶般牢固的太子阵营露出一条缝来,叫我们能群起而攻之。虽赔上了我的婚姻大事。但总起来说——
下降于他,利大于弊。
父皇因为旧事向来对我无有不依。
只是在写赐婚圣旨时,他低低叹了口气:“阿茵啊,贺家那小儿,是个好孩子。你……罢了,只盼你们夫妻之间能长长久久。”
我表面笑着应下,眼神却愈发冷然,墨玉般的眸子里是至死难消的余恨。
父皇这样的人,也配祝人长长久久,也有脸盼我!
他不嫌膈应,我还嫌晦气呢!
端坐于喜帐时,百无聊赖的我猜测着贺应明今夜的会有何作为。
我想,定然是十分有趣的。
那样清流人家养出来的风骨必然是极傲极硬的,他仕途又向来是顺风顺水。这一朝受了胁迫,不得不与我这位恶名昭著,同他主子不死不休的公主成亲。那因羞耻气恼而红的面皮子应当比我这嫁衣还红吧。
又或者说,他今夜不会来。
那可太好了!
就在我满心期待他今夜会如何大闹时——
盖头被轻轻挑起。
一双漾着一湾春水的凤眸,携着滟滟波光直直撞入我的眼中。
愣神间,我试着耳根发热。
……
我早听人赞他风姿卓绝,但素日见他大抵在朝堂之上,他一袭官袍肃穆庄重,生生压下来其风流婉转。
但今日一见,也难怪那些世家小姐一提起他便红霞满天。
确实是个遗世独立的妙人儿。
“还以为驸马今儿不会来了呢。”
“殿下这是哪里的话,”贺应明旋身,拿起桌上的合卺酒递给我“今是殿下与臣的大婚之日,臣……”
他话语微顿,原本就弯着的眉眼更深了些,眉宇间是藏也藏不住的喜色。
倒真真像个娶到心上人而高兴不已的新郎官。
他凝着我,面色与喜服交相辉映,他轻轻道,“臣喜不自胜,又怎会不来。”
我打眼瞧着这幅好皮囊,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手却不安分的在他的玉指上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