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心蛊发作的那天，我的夫君正和他的守寡表姐，一番爱恨纠缠。
快要死了，我才知道，我只是他们这段不容于世的恋情里，一个掩人耳目的工具人而已。
可是他却不知道，被情爱困住之前，我可是大梁朝女战神明月将军。
噬心蛊发作之前毫无征兆，一阵钻心剧痛传来，我排了两个时辰的队，买来的如意酥卷就那么滚落在地。
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府中，秦司明急切地迎了上来，眼神微微发亮，一双桃花眼，看人时最是专注深情。
「桑桑，如意酥卷可买回来了？姐姐都等急了。」
我垂下眼，「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桑桑，你怎的如此不上心……」
「司明，莫要为难桑桑，她也不是故意的，叫下人再去买就是了。」
表姐夏氏弱柳扶风般被下人搀扶而来，唇边携了温和笑意。
好像根本就不是她，让我顶着烈日去买点心。
「你怎么出来了，刚刚好些，仔细又着了凉。」
秦司明的眼睛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明亮如星辰，嘴里关切嗔怪着，急急地奔向她身边，扶着她离去，好像在拥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我捂着心口慢慢回了房间，光洁的铜镜里，我的脸色苍白如鬼魅。
「夫人，您怎么了，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
我挥退了满眼担忧的小梨，独自一人蜷缩在床脚。
我自嘲地笑了笑，原来，秦司明竟是一个正眼都没分给我。
即使我要死了，也不抵她的一场风寒。
原来，三年痴心，竟是一场错付。
我和秦司明成婚三年了。
三年前春日宫宴，他为了给我捡一块帕子，春寒料峭中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寒潭。
他一介文弱贵公子，围猎中几乎跌下马去，只为给我赢得头彩，求得皇帝赐婚的体面。
成亲时我凤冠上的珍珠，是他亲自下海所采。
满京城的贵女皆艳羡我，得了一个相貌俊美又深情专一的夫婿。
可是，嫁进南阳侯府以后，我才发现，他的目光，似乎永远追寻在他的寡居表姐，大他十岁，从小带大他的夏氏身上。
他会在夏氏面前对我百般维护，恩爱有加。
回房后却又对我冷淡疏离，寡言少语，熄了灯以后便枯坐到天明。
夏氏看起来温柔，但是实际并不好相与，经常用大姑子的身份磋磨我。
秦司明是她带大的，对她极为孝顺恭敬，我便也秉持孝道，一一忍下。
每当这个时候，秦司明的神情便喜怒莫测，似喜似悲。
我曾以为秦司明只是幼年丧母，少年丧父，性子有些怪异，不会表达情意而已。
即使面上冷淡，心里也是有我的。要不为什么要求娶我呢？
总想着对他好些，再好些，天长日久，他总会回应我的。
「桑桑，你既然执意罔顾我的栽培，不听为师劝告，那为师今日就给你种下这噬心蛊。三年为期，若是那秦司明没有爱上你，这蛊就将食尽你的心，断了你的命。」
大婚前师傅的话言犹在耳，当时我是怎么说的来着？
「师傅放心，秦司明若是不爱我，为何要为我做了那么多，为何要豁出性命求娶于我？师傅这蛊，要浪费了。」
那时的一番话，如今如同一记耳光打在了我脸上。
噬心蛊已然发作，我时日无多了。
深夜，我梳洗了一番，打算和秦司明聊上一聊。
我刚刚走到长廊尽头，就听见书房内传来哀婉缠绵的熟悉女声。
只恨我自己耳力太好，一声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秦司明，你已经成婚了，你有妻室了，我是你的表姐，这些话以后万不可再说！」
「别再说了，成婚了又如何？若不是你一直不肯接受我，一直不肯面对自己的心，我又怎么会娶了她？夏栀，你扪心自问，难道你真的不会嫉妒吗？你磋磨她的时候，难道不是因为嫉妒她是我的妻子吗？」
「不，别再说了，哪怕表情通婚是常理，但你是我养大的孩子啊，怎么能喜欢你？」
夏氏的声音呜呜咽咽，语调破碎凄楚，一点都听不出平日里她拿我当下人支使时的尖锐刻薄。
窗户上的两个影子蓦然合成了一个，紧紧相拥，毫无间隙。
过往总总一一在眼前浮现，他们二人间不合常理的情态都有了解释。
心口处尖锐的刺痛再次传来，我可真是个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呀，原来他们之间竟有这段惊世骇俗的不伦之情。
但是，你们二人的纠缠，缘何要拉我入局，用我做筏子呢？
我也有属于我自己的人生啊！
胸口处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我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了房门，惊起了这对泪眼蒙眬的苦命鸳鸯。
我冷冷打量这间秦司明从来不让我进的书房，入目满墙的妙笔丹青，皆描绘的是夏栀一人！
然后我冷眼打量一脸惊愕的夏栀，三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宜，望之二十如许，云鬓花颜金步摇，当真是个我见犹怜的俏寡妇。
秦司明惊愕过后，便习惯性地对我拧起了眉，开口便是训斥，「顾桑桑，谁准你来书房的？举止如此粗鲁，成何体统？」
看着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我怒极反笑，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怒火，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你爹！」
夏栀尖叫一声，猛地扑过来，企图抓我的脸，被我抓住头发，反手两记耳光，便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他们二人满脸是血的狼狈模样，心中只觉得无限恶心。
「秦司明，我们和离。」
扔下了这句话，我扬长而去。
转身的那一刻，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从眼角滑落。
还好，没在那对恶心的狗男女面前哭出来。
我并没有地方可去，当初和秦司明成亲，已然和家里闹翻，我只能住到陪嫁庄子上去。
浑浑噩噩地发了三天呆，感受一天比一天更痛的噬心蛊，我终于接受了自己只剩下几个月寿命的事实。
我要死了，秦司明和夏栀一段爱恨纠缠，却赔上了我的性命，真是可笑。
放弃了大好人生嫁给秦司明，顾桑桑，你真可怜。
第四天晌午，秦司明来了，神色里还带了面对我时习惯性的高高在上和冷淡自矜。
「顾桑桑，莫要耍脾气了，那天晚上只是姐姐过于思念亡夫，我在安慰她而已。姐姐大度，原谅了你对她不敬，快随我回去。」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难道长得就那么像傻子吗？
我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秦司明，忽觉这张以前我怎么都看不够的脸，竟有些猥琐。
「秦司明，我再和你说一遍，你我夫妻缘分已尽，你若是想体面些，好聚好散，就莫要纠缠，好好和你那姐姐双宿双飞去吧。」
秦司明瞪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一向柔顺的我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良久咬牙冷笑，「好，好，顾桑桑，你可别哭着求我！」
秦司明一甩袖子，干脆利落地走了，他能来找我，我是没想到的，毕竟以前，永远都是我追着他的背影跑，追着他说话。
他被我扰得烦了，就会拧着眉训斥我，「顾桑桑，你成日里足不出户，言行粗鲁，莫要总是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毫无益处。闲来无事便去多听听姐姐教诲，学着做个有见识的女子。」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他说他喜欢娴静女子，我便学着做了一板一眼的端庄贵女。
但是我一个征战天下的女战神，难道还会缺了见识不成？只是秦司明从来没耐心听我说过话而已。
郊外跑马，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淋漓。
仿佛多日里的阴霾晦气都被极速奔驰的马儿和炙热的阳光驱散了。
踏月亲昵地蹭我，和我打着鼻响，困在南阳侯府后院五年，幸好这马儿和我还未生疏。
回庄子的路上，我再次见到了秦司明。
他脸色阴沉打量着我，「成何体统？一介女流，骑马本就不该，连个帏帽都不戴，成何体统？」
「你又来做什么？」
「是姐姐劝我来接你的，中秋节快到了，姐姐不忍你独自在外过节。」
我冷笑一声，「说得真是比唱得还好听，是没了我的嫁妆，你们两个每天只知道爱恨纠缠的废物，连中秋节都过不去了吧？」
秦司明瞬间涨红了脸，颤抖着手指着我，「一派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