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太后垂帘听政那一年,我只有二十岁。
我是太子钟离在太后寿宴上捡来的瘦马。
尘垢粃糠之人,未待承宠便被太子妃拿来在玉叶金柯的东宫开了刀。
我不甘,转身便傍上了回京赴丧的宁亲王钟安。
国葬当日。
日光昏暗的厢房中,我躺在算不得柔暖的床榻上,被身上男人的动作惹得娇喘连连。
钟安捏上我的脸,「说,与本王一起快活,还是本王那侄儿?」
勾绕,翻转。
我双手撑在他的胸膛,晃动腰身,「自然是与亲王一起,最为快活。」
钟安眉间流出满意的神情,半卧起身,追着我的口脂不依不饶。
一番颠鸾倒凤后,钟安疲懒地垂着眉,一双游走在我发间的手甚是诱人。
只是在抚上我后背的那一刻,钟安立马皱起了眉头。
「他打的?」
我低眉摇头,一言不发。
「怎么,信不过本王?」
我在的钟安嘴角落下轻轻一吻,「妾要太子妃死,」神情却在抬眸的瞬间狠戾不堪,「妾更要宋氏族灭!」
钟安眉头微挑,「只因她打了你?」
作为重臣嫡女,太子妃宋昭宁明面上贤良淑德,私下却是出了名的妒妇。
偏偏太子又是好色之徒,名门望族的女子不好玩弄,我一入了东宫,她便打着教礼数的名义拿我泄愤。
将染了椒水的竹签刺进我的手指,用藏了针的木板往我小腹上打,用浸了盐水的皮鞭往我背上抽,将滚烫的水泼在我的脸上后,又拿上好的药给我擦。
新肤自腐肉中生出,捏着我的脸,宋昭宁满意地笑着。
不过半月,先前见我犹怜的钟离也不得不绕道而行。
我语调乖张,「只因她打了妾。」
听此,钟安的目光逐渐肆意猖狂,兴奋至极,「你做本王的女人,本王顺你,如何?」
「此般,」我微微用力,引得钟安一阵急促的喘息,「够吗?」
又是一番颠鸾倒凤。
看着被褥上的一抹殷红,钟安挑眉轻笑,摩擦着我的手腕道,「你适才说,宋氏不可生育?」
「亲王刚回京,自然不知——立储三载,东宫未育一子。这闲话,都传到了太后的耳朵。」
钟安眼神微眯,「宋为谋,可是我宁远首臣。灭族,你可敢想。」
「天大的首臣,谋害皇子皇嗣,又当如何?」
我支起前身,将胳膊攀在钟安的脖颈,「宋氏势力过大,不就此扳倒,日后定会成为亲王称帝的绊脚石的。」
钟安将我反压在身下,「老皇帝刚死,才人就在皇叔面前说这些,不怕丢了小命?」
我含媚轻笑,「国葬上,皇叔不也与妾身在此翻云覆雨?」
「是本王强迫的?」
「自然是臣妾魅惑了皇叔。」
钟安松开捏上我脸的手,「你最好永远这么聪明。」
钟安离开许久,我才慢悠悠从厢房出来。
姜寐倚在门框上,神色淫魅,「殿下辛苦了。」
我扯扯衣衫,「你就差在榻侧鼓掌叫好了。」
姜寐弯腰拱手,「殿下付出的一切,臣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呢。」
我拂袖离开,转身进了大殿。
不似压抑的哀哀欲绝,钟离醉卧殿上,左拥右抱权色生香。
座下朝臣则是披麻戴孝、跪于朝堂两侧,控诉与哀求被殿中央舞媚弄姿之人的伴乐掩盖着。
见我入殿,钟离立马起身,左晃右倒迎我坐在他的旁侧。
扯着笑,我将一颗葡萄缓缓送入钟离的口中,指尖被他噙得酥麻,我娇嗔着,「陛下,这么多人看着呢!」
余光扫过端坐下方的沈城,好一个无动于衷。
「那又如何?」钟离醉眼朦胧,「现在朕是天子,朕怕什么?」
我颔首耸肩,目作羞媚,用手指抵住了钟离意欲缠绵的唇。
「陛下,今儿是先皇国葬,您不能寒了座下这些老臣的心。」
我指了指下殿,又耳语到,「等回了宫,妾身亲口喂您,如何?」
等抽了身,我向适才的方位望去,只见一件被遗落的深衣。
拾衣,出殿。
「沈将军!」
我紧赶慢赶在宫门口追上了欲意离开的沈城。
「将军,」我微微喘着粗气,将深衣递上,「您的衣服,落在了殿上。」
沈城望了望被举起的衣服,又望了望我,一双眼眸深不见底。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抿抿嘴唇,「天凉,还是让妾身为将军披上吧。」
掸衣,上前。
他身上,是淡淡的书墨香。
手指划过沈城的下颌,他有意侧过头去,语气淡漠,「恶心。」
我轻轻一笑,「妾身却不觉得,」我抚了抚系好的衣带,「谋生的手段罢了。」
沈城一把握住我欲意收回的手腕,微颤的力度传递着躁动的情绪,「离开皇宫,本将许你一生的荣华富贵。」
「将军怜爱。也罢,谁的生都谋得,」我软着身子往沈城身上贴,「沈将军的,我更乐意。」
沈城的胸口起起伏伏,狠着劲将我甩向了一侧的宫墙。
我揉着渐显淤红的手腕,委屈至极,「那日,沈将军又为何执意要将我赶出府呢?」
还说什么余生安顺?
不复相见罢了。
听此,沈城的神情愈显莫测,一双紧皱的眉似凝着万般惆怅。
「宫中水深。你不适合待在这里。」
「沈将军常年征战,不会不知这宫墙外头的手段。更何况,」我伸手去扯沈城的衣摆,「沈将军也不忍看妾身自此溺亡深宫吧?」
沈城一把扯过被撩起的衣角,「本将真的看不透你,姜柚。」
娇俏,体贴,知情达理?
阴险,乖张,肆意而行?
我矫作地笑着,「将军若是好奇,不如今天便将妾身带了去。待夜里,妾身慢慢说于将军听。」
沈城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甩甩衣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初见沈城,是那日我入宫为太后贺寿。
不顾牙婆的千叮万嘱,我一步踏错,被人拉至外殿。
掌事姑姑一掌将我掴在地上,「下贱的东西,想使狐媚,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场合!」
我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瞥见恰逢至此的沈城,便一个扑身,匍匐在沈城脚下。
「大胆!你这贱人好不识礼数!」
掌事姑姑一把将我扯过,等了许久,闭眼前自耳边而起的巴掌却迟迟未落。
未发一言,我轻轻扯上沈城的腿裙,一双微睁盈眸自下而上望着沈城,闭目的瞬间泪水自眼角滑落。
在听完掌事姑姑的叙述后,沈城那一双深邃的眼眸在我身上停滞许久,「今日太后寿宴,莫要为此般细枝末节寻滋生事。」
叩首谢恩,扶地起身,腿脚一软我无意跌在了沈城的胸膛。
后腰被一只宽大炙热的手掌扶着,我慌忙推离,低着头,词不成句。
后来再遇,是沈城救我于火场。
那日我受尽虐待,按照惯例被宋昭宁扔进柴房。
柴房阴冷潮湿,我蜷缩在一个角落,冷热交替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朦胧中,一身姿绰约的男子慢慢走向我,我勾起嘴角,「你好久没来了,姜寐。」
姜寐,初现于我六岁的生辰宴。
记得是我失足落了水,意欲昏厥之际,看到一个身着玄袍的男子冲我挥手。
那张精妙而妖艳的脸上,一双眼睛凛冽而桀骜。
被救起后我便发起了高烧,口中含糊其辞。
听闻,语若灭国之意。
「此般,臣总要来的。」
他将我引到垛柴旁,生了火,又扯下褴褛的衣衫为我包扎伤口。
「也是,」我忍着锥心的痛,「你最是爱瞧我的笑话。」
「臣对殿下,自然也最是忠诚。」
是啊,他只对我忠诚。
回想敌军破城的那晚,便是他引着我一路出了皇宫。
父皇母后被涌入的敌军残害时,我就躲在那龙椅座下,听着母后撕心裂肺的哭喊,我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待殿内重新归于沉寂,忍着浓厚的血腥味,我呆呆地站在大殿。
看着母后的尸体,我忽然联想到了前些日子母后作的那副「雪景红梅图」。
「姜柚,姜柚!」姜寐拉起我的衣袖,语气催促,「离开皇城,快离开皇城!」
我朝着宫门一路狂奔,在大雪封城之前终于从那堵颓垣下的洞口爬了出来。
朝着背离皇城的方向,我不停地奔跑。
鞋子被磨破,皲裂的脚底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锋刃。
可我不敢停下。
「快些,再跑快些!」
姜寐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一个踉跄我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