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不得为皇子正妻。”
他隐忍地说出这句话，好似给了我天大的恩典。
我心中冷笑，没说出口的是：
他也不能是太子！
“庶女不得为皇子正妻。”
短短的一句话，被他以隐忍艰难的语气说出，萧离那双桃花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深情，而我心底竟隐约想要发笑。
庶女不得为皇子正妻？的确，我虽出身丞相府，却不过是一介庶女，而他却是圣宠正浓、最有机会继承皇位的五皇子。
凭我的身份自然配不上他。
可我是今日才是庶女，他今日才是五皇子吗？这话他从前不说，反而总是深情款款地许诺：“我定会娶你为妻。”
皇家之人向来凉薄，他的感情有几分真几分假，他自己知道，旁人也未必不知。
长睫微微垂落，掩饰住眼底微不可查的厌烦，“清玥知道。”
萧离带着愧疚的神色低声哄道：“你放心，只是暂时做侧妃，等我坐上皇位，你便是我的皇后。”
“好。”
我在他面前一贯是这样低眉顺从的模样。
待他离去，我缓缓起身，看着桌上香炉袅袅升起的香烟，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将剩下的香料全部倒掉。
“大小姐。”
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我抬眸望去，刚被关上不久的门便被大力推开。
一袭火红如意云纹襦裙的女子走了进来，精致的云鬓里点缀插着镂空如意金步摇，身上也是戴满了各种华贵饰品，白皙的鹅蛋脸上尽是属于嫡女的张扬与自信。
“姐姐。”不等她挑错，我先上前行了一礼。
沈清瑶高傲地点了点头，一脸不善地看着我，正准备说什么，眼神瞥见一旁站着的侍女，冷哼一声，其他人便见怪不怪地退出房间关好了门。
“阿玥。”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个之后，沈清瑶一改之前的高傲神色，眉眼弯弯地拉着我坐下。
我面露无奈，“阿姐。”
世家宅院里嫡庶之争其实没有外人想的那般水火不容。
虽然会有个别宠妾灭妻的情况出现，但传承百年的世家一向讲究规矩与礼数，主母也并非容不下庶出子女，各种资源虽是向着嫡出倾斜，但也不会过度苛责庶出。
我的生母性格软弱无能，主母对其虽不至于苛待，但也算不上好。沈清瑶作为嫡长女更是对我各种看不上眼。
但这一切不过是表面做给外人看罢了，实则主母对我很好，阿姐也是。
沈清瑶拉着我在榻上坐下，很是不满地说道：“那萧离果真过分，当初他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因为太后喜欢你，所以故意接近你来博得太后的喜爱，然后再进一步得到圣上的关注，现在居然连个正妻的名分都不为你争取！”
我淡笑着给她倒了杯茶示意她消消火气，“其实也无妨，本来他也不过是我计划中的一环。”
沈清瑶喝了一口茶，“总之你心里有数就行，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就不要见外了。”
“好，多谢阿姐。”
沈清瑶走后，我来到窗前吹响袖中的骨哨，不一会儿一只背部带着一缕黑毛的白鸽飞到窗边。
看着它摇晃着的小脑袋，我不禁唇角微勾，伸出手揉了揉，然后把事先写好的纸条系在它腿上，便将它放飞。
深夜，窗边传来了一阵有节奏的轻响。
夜晚的微风夹带着微凉的露水，在窗户打开的瞬间在我脸上留下湿冷的触感。
“不先让我进去吗？”
窗外站立的那人发出一声轻笑。
皎洁的月光下，那张脸和萧离一模一样。
我微微让出地方，他便极为娴熟地从窗外翻了进来。
“计划进展得很快。”他微微顿了顿，语调扬了几分，“半月后便是我们的大婚之日。”
我抬眸朝他看过去，与他的目光对上，明明是和萧离一模一样的脸，却总能让我一眼就分辨出他们的不同来。
萧离的深沉摆在明面，熟悉的人便能够看透那浅薄的心思，而他，哪怕模仿萧离模仿得再像，也掩饰不了他眼睛里那和萧离截然不同的眼神。
那种眼神里藏了很多东西，多到我有时总是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我移开视线，淡然地抿了一口茶。苏弈之所以长得和萧离一模一样并不是巧合，而是因为他乃是萧离的双生兄弟。只不过对于皇室来说，双生子是一种禁忌，一旦出现双生子都会除去一个，苏弈就是那个被除去的孩子。
只不过他生身母亲一时心软，让他隐姓埋名地活了下来。现在看来，这可能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我和他的合作便是让他取代萧离的身份，最终登上帝位。
“不过是演戏罢了，我的目的你很清楚。”
他微微凑近，带着几分开玩笑的语气：“为何不能假戏真做呢？我不是萧离，我许给你皇后之位便定是皇后之位。”
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有兴趣。”
世上男子，有些总是期许以感情来捆绑住女子，从而更好地支配对方，所说的话，向来当不了真。
“你不如把心思放到我们的计划上。”我强调，“我叫你来只是为了确定好接下来的安排，以及看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
苏弈笑道：“放心，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你的眼光。”
抓紧时间商议好之后的计划、核对好细节后，我便让他离去。
天色仍暗，但我却无半点睡意。手指放到安神香上，微微收紧后还是松开。
“算了。”
起身，向床榻走去。
天色微明，晨光熹微。
我微坐起身，不知何时入的眠，抬眼望去，安神香也不知何时被点上了。
“小姐，你醒了。”忍冬拿着梳洗盆走了进来。
“安神香……”
忍冬边清理香灰边道：“是奴婢点的，小姐夜晚一向失眠却总不喜欢点香。”
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太过于依赖某物。”
想到以前的记忆，我的眼神不禁暗了暗，“一旦过于依赖，当你依赖之物失去之时……”
忍冬叹了口气，伺候我洗漱，“小姐总是有太多心事了。”
我看向她，“忍冬，你一定要记住一点，在这世上，能够依靠的唯有自己。”
忍冬似乎不是明白，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梳洗过后，我让忍冬将藤椅摆放到院内的梨花树下，拿着快完成的嫁衣慢慢地绣着，一开始的确有些漫不经心，到后面却有些失神。
“阿玥。”
清朗的声音响起，我抬眸，露出一抹浅笑。
“哥哥。”
沈泽，丞相府嫡子，我的兄长。他少年参军，在军中颇有一番功绩，已经很久没有回京了，此次也是好不容易找了个合适的借口回来的。
沈泽神情复杂地看着我，我一时间竟也分辨不出他眼中的情绪来。
只见他叹了一口气，像小时候一样揉了揉我的头发，“无论将来怎么样，哥哥永远站在你身后。”
“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做你不想要的决定。”
他的语气郑重得仿佛是在佛前许誓。
感到此时氛围有些沉重，我拉了拉他的袖子，“好了，哥哥好不容易回来，是不是该给我做梨花糕了？”
闻言沈泽眉眼一松，笑道：“好。”
以前他每次出远门都会许诺回来给我做梨花糕，如今也不例外。
不过因为一些原因，在人前我们总是要表现得冷淡疏远一些。此时也是避着外人的。
沈泽走后沈清瑶又来了一趟，她带来了一株草，那株草叶片修长，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绿色，看上去极为脆弱。
“劳烦你特意为我寻来这株草了。”
沈清瑶却并没有像从前那样露出一笑，她是少有知道我身份的人之一，因此她明白我想要做什么，也就越发担忧。
“阿姐，记得我从前和你说过的话吗？这世上有着很多的丑恶、算计、阴谋，但也有着很多的美好，女子的一生不必局限在一府一城之内，我从一开始就命运被困住，但你不一样，在一切都落定之后，你可以选择属于你的自由。”
我看向那点缀着无数星辰的夜幕，喃喃道：“因果？命运？一切谁又能说的清呢。”
半月之期转瞬即至，丞相府内张灯结彩一片热闹，毕竟是圣旨赐婚，因此府内虽然是按庶女的规格安排我出嫁，其排场也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