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上大学后,我妈立马向学校申请了陪读。
每天晚上,我都不得不和她挤在一张不足一米二的单人床上。
我的舍友无法忍受我妈大早上五点多起来,可我妈非但没有一丝愧疚,还反过来指责:“怎么了!我可是有学校批的陪读申请!宿舍也不是你家,你不满意就换宿舍!”
一瞬间,我扬名全校,社会性死亡。
1
我考上了大学。
虽然离家很近,但我认为这无疑不是一种解脱。
我提前了一天就去了学校报到。
看着宽敞又明亮的六人间宿舍,我心里是无比的窃喜。
可惜我的窃喜只持续了一周。
这一周里,每隔两个小时我妈就会打来电话。
只要我不是在睡觉,她就会掐着表,风雨无阻的打来。
周末时,系里临时加了一节思想政治教育课。
我把手机关了静音。
下课后,我的手机里显示有二十三个未接来电。
我妈打来了二十个,剩下的三个是从小到大唯一一个和我关系好的朋友。
我朋友给我发了一条语音:
“卉卉,你在干什么?你妈急疯了满世界找你!好像是有什么急事,你看到了就赶紧给阿姨回过去。”
我看着屏幕里我妈的手机号犹豫不决,迟迟按不下回拨键。
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劈头盖脸的责骂,亦或是带着哭腔的埋怨?
我妈这一次选择了后者。
我妈歇斯底里的哭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像针一样刺入我的耳朵:“高卉!你知不知道我满世界找你!”
“我真的要吓死了...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
一瞬间,不由我自己控制的愧疚翻涌着席卷而来。
我放软了语气说:“妈,系里临时加了课,我没和你说,我没事的妈,我好好的呢。”
听到我的话,她的哭泣没减分毫,反而愈演愈烈:“你不接电话是不是要急死我?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一点儿都不在乎我这个当妈的感受!”
我抿着嘴沉默。
任由着她发泄完,我闷声向她道歉。
我说:“对不起妈,我错了,下次不会了,你别生气了。”
她又训斥了我一会才挂了电话。
外面的骄阳似火般耀眼明媚,我却在这样好的天气里,一点气也喘不上。
脖子仿佛被人用力的扼住。
我妈根本就没有急事。
两个小时联系不上我就和天塌了一样。
从那天起,我妈给我打电话更加频繁了。
她开始在半夜给我打电话,只为了听到我嘴里的一句‘我很好,我现在在睡觉’。
十一点熄灯,我准时爬上床闭起眼睛。
凌晨一点,她打来。
凌晨三点,她又打来。
凌晨五点,她再一次打来。
她甚至都要从我嘴里知道,我在这两个小时里做了什么梦,有没有流口水,有没有盖好被子。
她不知道的是,我根本睡不着。
手机提心吊胆的嗡嗡震动声,像是来催命的恶鬼。
我怀疑我妈根本就不是人类,她不需要睡眠,而作为她的孩子,我也同样不需要。
害怕影响到舍友的休息,每次我都是缩在被子里,小声接电话。
可这仍旧是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她们。
这天我比往常回宿舍要提前了一个小时。
我的胃很不舒服,止不住地干呕和恶心。
我已经在厕所蹲了半小时,可依旧什么都吐不出来。
突然有人推开洗漱间的门进来了。
隔着薄薄的门板,我清楚的听到了我两个舍友的对话。
一个舍友讥讽的说:“高卉是二十岁的巨婴吗?这么黏着她妈,怎么不把她妈装行李箱里带过来?”
另一个舍友阴阳怪气的调侃:“就是!看她那样吧,离了她妈好像活不下去了一样,她不会是恋母吧?哈哈哈……”
哗啦啦的水声和她们肆无忌惮的讥笑混在一起。
这些带着刺的诋毁,我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
从小到大,因为我妈,我忍受着周遭人的白眼和讽刺,连一个说知心话的朋友都没有。
下一秒,我推开了厕所的门,就那样猝不及防的站在了她们眼前。
她们愣了一下,然后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我说:“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影响大家的休息了,以后我会改,尽量不影响到你们。”
我又说:“下次如果你们对我有意见,我希望你们当面对着我说,而不是像这样在背后说我...好吗?”
她们垂着头不说话,继续忙着手里的动作,没有回应我。
我爸死得早。
从小到大,我的一举一动都在我妈的掌控和监视之下。
她对我实行零容忍的严打,只要不顺她的心意,她就会痛下狠手。
她说一次严打,永不再犯。
以及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我让你笑你就得笑,我让你哭你就得哭。”
我不是没有反抗过,可只要我一有试图抗击她的苗头,她就会将我扼杀,然后变本加厉的还回来。
她咆哮着回答我:“凭什么?就凭我是你妈!”
高考结束,我的成绩很好。
她在我家那栋厂房宿舍里,炫耀了整整一个月。
那架势,似乎是她考上了。
报志愿时,我想学法律,想考去那个沿海的大城市里学习。
我妈听到我的话立刻皱起了眉毛。
她的眉毛一皱,我就知道她不高兴了。
她说:“离家那么远!我去看你多不方便?来回车费还那么贵!”
她逼我念了一个离家近的大学,逼我选了一个她喜欢的专业。
我要住校的事情深深刺痛了她。
这让从没和我分开超过二十四小时的她彻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焦虑。
她要我除了睡觉,其他时间必须随时接她的电话。
我觉得她的要求很无理。
更令我绝望的是,我明明都如她所愿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她为什么不能遵守她之前的承诺,稍微放松对我的控制。
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啊。
在那天我和她发生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在她错愕的双眼里,我歇斯底里的咆哮:“我是你的女儿,不是囚犯!我是一个独立的人、真正的生命!”
“从不是你在游戏里面的小人儿,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操控着我的一生!”
“你承认吧!你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你根本就不爱我,你不过是为了控制我,让你自己重活一回!”
我一股脑地把压抑在心里快二十年的想法宣泄而出。
她愣怔地看着我。
过了半天,她似是反应过来,她怒气冲冲的走向我,像往常那样高高的扬起手。
她的指缝里满是泥垢,黄色的厚茧布满了掌心的每一寸皮肤。
她的巴掌又要落在我身上时,我奋力的推开了她。
她被我推倒在地上,眼睛里装着盛大的怒意,她把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她说:“高卉!你现在能耐了是吗?敢和你妈动手了?”
她狼狈的想从地上爬起来,可孱弱的手臂却没办法支撑起她臃肿肥胖的身躯。
我笑出了声:“我都快二十岁了,你以为你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打我?”
我的高兴只持续到她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下一秒,她就像一只发狂的野兽一样,一头撞向旁边的梳妆镜。
她扬起头颅一下又一下重重的砸向镜子。
镜子的碎片像雪花一样碎裂,漂浮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
我的笑僵在了嘴角。
她歇斯底里的吼叫着:“高卉!是不是我死了你就高兴了!是不是!我现在就死给你看!当着你的面撞死!”
碎裂的镜子上逐渐染上鲜红色的血痕。
我连滚带爬的跑过去抱住了她的腰,她的腰很粗,我根本圈不住,只能手忙脚乱的扯她的衣服,试图让她停下来。
她猛地扭过头,她的额头已经血肉模糊,还扎着碎掉的玻璃。
熟悉的愧疚和自责再一次把我淹没。
她红着眼睛吼道:“你拦着我干什么?你不就是想让我去死吗?我就如了你的愿还不行吗?”
我抱着她的腰把她拽回了地上,我一边喘着气一边瞪着她。
我踩着一地的碎玻璃挡在她面前。
可这根本阻止不了她对我自虐式的报复行为。
她又开始扬起手猛地扇自己巴掌。
清脆的掌掴声混着她带着哭腔的埋怨,就在这逼仄狭小的房间里响起。
我崩溃的大哭,我扯着她的胳膊,一遍又一遍的向她道歉:“对不起!我错了吗!对不起!我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