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岁初，一个佞臣，反贼，圣上下旨要在明日将我在西市斩首，说实话，这个下场跟他恨我的程度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翌日」
他允许我梳洗后再赴刑场，于是我再次戴上那支素色的玉簪，是他送的。
来看行刑的百姓很多，无一不在咒骂我，他们说杀得好，杀十次也不为过。
我看到人群里有个熟悉的面孔，他会难过吗？不舍吗？还是和他们一样。
1
“小姐快醒醒，日上三竿了。”
我死了，但没完全死，准确的说，是回到了十年前。
小枝给我挑了一件红色的大麾，没记错的话现在是小年，我爹要携家眷进宫去，就是在那里，圣上把我许给了秦回舟。
当时我爹对这桩婚事颇有不满，因为秦回舟不受圣上宠爱，他的生母是宫里浣洗的婢女，就算为圣上诞下龙嗣身份也没有得到晋升。
但我还挺满意的，我跟秦回舟虽然算不上两情相悦，却也能算是好友，能玩得到一块儿去。
上一世我为了救父兄，背叛秦回舟做了迎安王的属臣，为他出谋划策，冲锋陷阵，把秦回舟坑害得流放南疆，眼看着迎安王就要继位，谁曾想秦回舟忽然杀了回来，把我们逼到北边。
最终把迎安王围剿在梁州，我则逃跑失败，被抓回去杀了头。
再来一回，我已经知道秦回舟会如何把迎安王杀个片甲不留，但如此一来就面临了一个抉择。
是帮助迎安王规避风险，成功继位，还是倒戈秦回舟，帮他夺位呢。
“小姐？该出发了。” 小枝再三催促，她把我打扮得花枝招展，但现在的我却不甚喜欢，悄悄摘下来几支招摇的首饰。
2
宫里歌舞升平，进行到一半时圣上该给我赐婚了。
如果我不接受这个赐婚，是不是秦回舟就不会太恨我了？毕竟没有希望，就没有绝望。
心动不如行动，我悄悄离开宴席，转而到了御花园，那里开了不少梅花。
“阿初？”
我身形一僵，没记错的话，这是秦回舟的声音。
回头就见他站在梅花树下，脑袋上落了层薄薄的雪，鼻尖冻得通红，眼神亮晶晶的。
“你怎么在这儿？” 他朝我走过来，已经开始抽条的孩子瘦瘦高高的，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他竟长得这般俊俏。
“哦，我来看看花。” 拙劣的借口，但他相信了，他似乎对我一直都是无条件信任，所以才能被我坑到南疆去。
良心隐隐作痛，该死。
他沉默半晌，从袖子里拿出支玉簪子递给我:“我自己做的，不太好看，但是送给你，下次给你做个更好看的。”
玉簪，上一世是在定完亲之后送给我的，这一回怎么在这儿就送了？
我接过簪子:“谢谢。”
秦回舟很开心，一边跟我讲述他在校场的进步，说他皇兄送了只狼毫给他，说天说地，好像怎么也说不完。
我却不记得上一世的他话有这样多。
3
圣上还是给我们赐婚了，也允许我常常进宫和皇子公主们一起读书，因此我们几乎每天都待在一起。
秦回舟好像跟我记忆里的不太一样，他几乎每时每刻都粘着我，我想找个角落偷懒他也会很快找到我。
这天我甩开他，在校场里练弓箭，但是却静不下心来学，因为距离我被抄家还有不到一个月，在那以后我就跟着迎安王跑了。
那时候只有迎安王愿意救我，裴回舟无权无势，他想帮也帮不了，所以我才对迎安王死心塌地，当牛做马。
现在一想，如果我没被抄家，是不是就不用给迎安王做属臣，也不用背叛秦回舟，更不会落得个杀头的罪名。
“心不在焉。”
我心一惊，这声音，是迎安王。
“殿下。” 我连忙行礼，此时的他还是个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眉眼间看不出来什么野心。
但我怕他怕的要死，上一世眼睁睁看着他杀了多少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手无缚鸡之力的稚子也要把他的头颅拧下来才肯罢休。
他看看远处脱靶的箭矢，也挽弓发出一支，正中靶心。
“你在为什么事情发愁？” 他开口问我，语气像是个关切的兄长。
而我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他杀人时眼里的光彩，他是个变态！
我摇头:“没什么，技术不够精湛罢了。”
他也没追问，只说:“三日后的围猎，你也去吧。”
4
围猎那天，我原本跟着秦回舟，可走着走着就剩下了我和迎安王，他射下一只油光水滑的红狐狸。
却让我去捡回来，我哪敢不听，搁下弓箭就下马，在草丛里找了好一会儿才看见。
就当我提着狐狸回头时，只见迎安王拉满了弓，箭矢正正对着我。
不对，这个走向不对，我不记得有这个情况。
他持弓，没有要放下的意思:“张岁初，你比你手上那只狐狸要狡猾多了。”
很熟悉，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给秦回舟通风报信，是你派人护送他从南疆回来，也是你把堪舆图给了他。”
他也重生了，我就不该多嘴，在他死之前把真相告诉他，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回去掐死那时候的自己。
那现在怎么办，他要杀我。
“殿下…我听不懂。” 回想重生以来我的所作所为，应该没有暴露出什么痕迹，他是怎么知道我也重生的？八成是靠猜。
这种情况，装傻就对了。
我悄悄掐着自己的大腿，迫使自己流出两滴眼泪，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可惜他不吃这一套。
他冷哼一声:“听不懂。”
耳边呼啸而过，箭矢牢牢钉在身后的树干上，迎安王恶狠狠看了我两眼，接着拽过缰绳扬长而去。
手上的狐狸忽然变得很重，我抓不住它，且被它连带着坐在地上，双手发软。
我不怕死，却怕迎安王。
这样一来，他势必要报复我，报复我张氏。
5
这几天我装病，拒绝进宫，一来是不想面对迎安王，二来是要看住父兄，不让他们有被陷害的机会。
小枝守在我床头，满眼担忧:“小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浑身都不舒服，接连做了好几个噩梦，梦里迎安王把我按进池塘里，眼看着我要溺死，又将我提起来给我喘息的机会，他逼问我除掉北梁王的计划。
我不愿意，他就把小枝抓来，把她按进池塘里。
这是上一世的事情，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后来小枝也并没有因为我答应帮他做事而得到救赎，她还是死了。
迎安王控住我的脖子，非要我亲眼看着小枝被他饲养的黑豹咬碎。
“小姐？”
我转身紧紧抱住小枝，她还是温热的，香香的。
“小枝，我想吃桂花糕。”
“好！”
我起身往兄长的书房去，我记得圣上在那里查抄到了他通敌叛国的证据，一些书信和一些银票。
但我找遍了每个角落，没有发现这些东西。
“阿初。”
我回头，是大哥来了，他是个温润如玉又果敢坚毅的君子，如果不是他的启蒙，我也许就泯然众人了。
“生病了怎么不好好休息。”
“想拿些书看。” 随手拿了两本，犹犹豫豫，还是决定开口提醒他:“哥，朝中不太平，你要多加小心，在家里也是。”
大哥一笑:“知道了。”
他不知道，大哥向来与迎安王走得近，如此说来，能够有机会接触所谓的证据的人，也有迎安王的一份。
我忽然觉得浑身发冷，这样一来一切都有了另一种解释，或许从一开始，一切就都是迎安王的计谋。
我一直追随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6
裴回舟来看我了，还带了很多糕点，他见我愁眉苦脸，便接连说了好几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