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初恋究竟有多意难平」中,我未婚夫的回答:
「放不下也忘不了,我和她的侄女结婚了,这样我就可以一直在她身边,即使只是家人」
新帖很快沉了下去,楚骞也开启了匿名,但我已经看到了。
因为我就是回答中的怨种侄女。
只是我不难过。
毕竟三年前,我在这个问题下的匿名回答,赞评早已过万。
打开门时,我的丈夫楚骞,此刻眼睛通红,酒气冲天,衬衫满是褶皱。
我接过他手上的外套,错开脚退后半步,避开迎面的酒气。
上周他和我求婚,我答应了。
今天早上去了民政局登记。
楚骞扯了扯衣领,欲盖弥彰掩饰住低落的情绪,我自是乐得清静,好似没看见般体贴慰问。
「朋友送你回来的?喝这么多记得保护胃。」
「这不重要。」楚骞不耐烦地拉住我,把我扯进他怀里:「他们妒忌我有这么好的老婆,我们终于是一家人了。」
楚骞酒品还可以,在沙发上躺着很快就睡了。
我留意到他手机没有锁屏,知乎上的回答我虽然半小时前就刷到了,还是为他的不谨慎感到惋惜。
「初恋究竟有多意难平」
他回答说:「忘是不可能忘的。追她的侄女,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为了经常和她见面,还能叫她一声姑姑。
现在她侄女很爱我,可我并不是很爱她。
我的初恋是她姑姑,没人可以替代。结婚也只是为了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近距离守护我的初恋。」
我第一次带楚骞回家的时候,我还没介绍姑姑陆思嫚,他倒像是早有预料,没有停顿,干脆利落地跟着我叫了句「姑姑。」
现在想想姑姑当时的神情,惊讶、发愣,真是微妙极了。
楚骞是藏匿不住的讨好得意。
现在想想,当真没有几分清白可言。
其实陆思嫚不算是我的亲姑姑,她是我爷爷的私生女,爷爷和她母亲在她幼年依次去世,奶奶决定抚养她至成年。
我刚上高中时,她大三,在我们这实习,借住在我们家中。
父亲母亲对她都很包容体谅,她却越发娇纵蛮横。
你姑姑不容易,善良的人对苦命之人多是有着几分不忍,父亲常常这么劝我。
尽管拥有很多疼爱,陆思嫚仍然心不平,处处同我争,处处和我抢,抹黑我的形象,造谣我的人品,只要在家,我们就会起冲突。
长大后我们表面和睦,实则暗流涌动。
她大抵觉得彻底赢过我了,我的丈夫是她不要的男人,偏偏这男人对她情根深种,初恋白月光。
今天上午官宣的红本本和婚礼邀请函还有姑姑的评论,不知道说恭喜时是什么心情。
楚骞的这篇长回答,百分之九十的内容都是在写他分手后,有多么放不下姑姑,怎么无意中发现了他初恋的侄女,也就是我,怎样追求我。
原来是这样啊。
沙发上的楚骞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不要走,别丢下我……」
我甩开他,楚骞其实不知道,三年前我也回答了这个问题,如今已是三万余赞,两千多评论。
当初回答后,我就再也没敢点开,那是我内心不可触及的梦,每每想到只觉怅惘。
其实我的梦早就该醒了,楚骞从来也不是他。
只是我有必须要完成的承诺。
第二天上午看婚礼场地,楚骞看了眼手机后就放了我鸽子,不用问,我也知道是谁给他发了消息。
两年前,姑姑如愿以偿嫁入了豪门。
姑父对她说不上好,花天酒地还有暴力倾向,可她一直拖着没有离婚,舍不下钱和面子。
3分钟前发了一条朋友圈。
「宿醉头痛很无助啊。」
怪不得楚骞这么着急,还好我今天早餐做的不多,一个人吃刚好。
下午三点,楚骞叫我下去,言辞漫不经心。
我拉开车门,姑姑坐在副驾驶上,楚骞说:「你姑姑是设计,我特意叫她来帮你把把关。」
说罢楚骞抿了抿唇,他唇上破了个小口子,陆思嫚的嘴唇也有些红肿,口红晕染到了周围。
姑姑笑了笑,没说话。
我在车门前停留了一会,陆思嫚仿佛恍然大悟,她捏着嗓子说道:「我对这市里的路线比较熟悉,坐副驾驶指挥,你不会介意吧?」
楚骞立刻接过话茬:「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姑姑你坐副驾驶就行,对吧林暖。」
路程过半,陆思嫚突然平淡扔出一句炸弹「我离婚了。」
车子忽然一个急刹,周围激起了一片鸣笛声,隔着窗户我都感觉到了路人的不满。
楚骞却只看着陆思嫚,嗓音有些发哑:「你离婚了?」
姑姑勾唇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回望他:「对」
楚骞漫长地注视着她,以一己之力为本就拥堵的路况更添了一把柴,两个人跟演电视剧似的,怕耽误我的大事,我只好开口打断:「该走了」。
一路上车内气氛很微妙,到了婚礼场地,陆思嫚俨然代入了女主人公的身份,与经理细致沟通,楚骞不时给她倒杯水、扇扇风,俩人亲昵浅笑,丝毫不把我当外人。
经理笑着赞叹「二位真是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啊。」
一时间场地一片寂静,我静静注视着楚骞,那句她才是我的新娘到最后也没说出来。
我嗤笑了一声,并不意外。
说时迟那时快,姑姑的前夫陈天瑞突然闯了进来,也不知道一个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如何迸发出百米运动健儿一般的速度,大约是因为愤怒吧。
陈天瑞瞪着陆思嫚:「我说你怎么突然和我离婚,原来是外面有小白脸了,你亏不亏心啊」
姐姐一下子躲到了楚骞身后,「别缠着我,我们已经离婚了。」
一不注意,楚骞和陈天瑞就打了起来。
旁边的陆思嫚扭扭捏捏的劝架,倒是祸及穿高跟鞋的我,我一下重心不稳摔坐在地,脚嘎嘣一下就崴了。
经理总算反应过来,保安将陈天瑞赶了出去。
楚骞立刻跑到姑姑身边:「姑姑,你没事吧?」
我试着动了下脚踝,发出一声痛呼,不等他跑过来,陆思嫚晕倒了。
他在半途毫不犹豫转身,抱起她说:「林暖,我等下回来接你。」
这一刻我的内心毫无悲伤,甚至觉得刚刚来回踱步的楚骞,像极了伊索寓言里白菜和果子都想吃的羊,最后累死在路上。
「好,你要记得回来。」
我的脚有点痛,但适应之后还能走路。
果不其然,直到深夜,楚骞都没回婚礼场地找我。
他让我先回家休息,还说姑姑现在很虚弱,要住院,他在医院照顾她。
还好,我没有等他到深夜。
夜深人静时,我躺在床上,翻开圣经,拿出一张照片。
傅筵,你看见了吗,今天我来到了梦中的婚礼。
然而,沉寂的夜色不会说话,陪伴我的只有无边的落寞。
隔天,我来到了郊外的墓地。
傅筵墓碑前,有一束菊花,和一对母女。
小女孩看着我,问道:
「你是傅筵哥哥的亲人么?」
我一时无言,想到了那场没有到来的婚礼和奔赴不到的筵席,沉默和悲哀突然袭来。
「是。我是他的......亲人。」我几乎是哽咽的说出来。
「傅筵哥哥是我的恩人,当年他把眼角膜赠送给了我,为我带来了光明。」
我心中一震,低头看着眼前小女孩纯真的目光,情绪再次难以控制,大颗的眼泪几乎快要掉落:
「小朋友,你叫楚骞?」
小女孩点点头。
「对,姐姐,我叫楚芊。芊芊玉手的芊。」
原来一开始便错了。
我找错人了,拥有傅筵眼睛的从来都不是我一直认识的那个楚骞。
我笑着摸摸小女孩的脑袋:「楚芊,你要向阳而生,你要好好长大。」
小女孩点点头,仰头问我道:
「姐姐,大哥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呀,他是一个很坚强很温柔的人,总能让我看到温暖向上的希望。」
「他是我生命中的一束光。」
小女孩把手里的千纸鹤递给我:「姐姐你别难过,这是我叠的第一千个千纸鹤,大哥哥一定会在天上保护你的。」
我摸了下她的头:「谢谢你啊。」
等他们走后,我缓缓蹲下,抚着墓碑上镌刻的生平喃喃自语道:
「筵哥,你会不会怪我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