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失忆了。
影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年迈的母亲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不认得身边的所有人,但是依旧认识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母子情深,感天动地。
于是我把我家全体成员召集到客厅,挨个让我妈辨认。
“这个是谁?”我指了指我爹。
“男神。”我妈娇羞道。
“这个是谁?”我指了指我奶奶。
“阻挠我们爱情的罪魁祸首。”我妈怒道。
“这个呢?”我指了指我。
我妈摇了摇头。
我妈把我忘了。
作为一个妈宝男,我是很受打击的,于是质问我爹我妈到底咋了。
我爹犹豫了下,说今天遇见个算命的,我妈给我算完姻缘算事业,交的钱挺多,还充了个会员,说是能以后给他儿子我算生命线打八折。
算命的也算是没有那么丧尽天良,说你既然充了这么多钱我送你个东西吧,就给了我妈一个壶,说是能许愿。
然后我爹他就去花鸟市场看鸟了,等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壶呢?”我着急道,生怕我爹把罪证给丢了。
“这呢这呢!”我奶奶抱着那个金灿灿的壶跑了出来,里面灌满了土,上面还种着蒜苗。
“我寻思闲着也是闲着。”我奶奶不好意思道。
我把蒜苗暂时移到剪成两半的大可乐瓶里,握着壶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圈,发现没什么不对劲的。
我妈从屋里跑出来:“你们干什么呢?”
“妈,没事,给您瞧病呢。”我挥了挥手,脑门却被中年妇女狠狠拍了一下。
“这孩子咋还到处认妈呢?老娘是丁克懂不懂。”我妈怒道。
“杨发财,晚上吃什么?”我妈喊了声我爹的名字,开始拨打电话。
“干什么?”我爹愣了下,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订外卖啊,”我妈理所当然道,“跟你结婚这二十多年我不做饭你还不知道?”
“二十多年?你不是不记得了吗?”
我爹更懵了,刚才全家分析了一波,一致认为我妈是失去了怀上我之后的记忆,可是现在这情况,分明是那壶针对我,除了与我有关的事,我妈都记得。
“订!你别打了,我来我来。”我连忙抢过手机,挑了家饺子店。
“小伙子再点几瓶啤酒啊,跟你叔在篮球队里认识的吧,你俩喝点。”我妈安排完一切,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看着我妈的背影,苦笑道:“爸你多久没打过篮球了。”
“十几年了吧。”我爸想了想。
“这闺女脑子有毛病了。”我奶奶下了结论。
第二天一早,我顺着我爹给我指的位置去找那算命的,他则陪着我妈去逛街。
“打人犯法,”我爸叮嘱我道,“找个没监控的地方再动手。”
我爹给我指的地方是一条很脏乱的小路,我转了两圈还是没找到那算命的,正纳闷这孙子是不是真的会算到今天有人来找他算账,忽然扫到了墙壁上的字。
“周六歇班,周天九点继续营业,有问题请咨询电话143xxxxxxxx。”
妈的,居然还乱涂乱画贴小广告。
我照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打过去,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对面响起来。
“喂,你是哪位,欢迎致电就是准算命公司……”
“我找你们在花鸟市场附近算命的那个。”
“花鸟市场分公司吗?好的,我帮你查一下。”对方说话极其缓慢,我总觉得对方其实是一只会说话的树懒。
“儿子,叫你呢。”过了会儿听见老头扭过头喊。
我顿时觉得一口气堵在胸腹中,难受得一批,总有种被耍被骂还不能骂回去的憋屈感。
过了会儿一个中年男人接过电话,“喂,没爱还怕有色?”
我反应了半天才想明白这是“may I help you sir?”
“是这样,我妈昨天从你们那拿走一壶,拿回来之后呢人失忆了,你给看看怎么办?”我决定先礼后兵,实在不行再报警。
“啊,那你妈中奖了啊。”男人激动道。
“你妈!骂谁呢!”我怒道。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连忙道歉,“我是说你妈中奖了一个特别的壶,里面有个壶神,能实现人的一个愿望。”
“你放屁,我妈要能许愿绝对许我能找对象考公务员。”我揭穿道。
“这个愿望只能作用到自己,不能作用别人,也不能是金钱方面的,只能改变自己的外貌或者记忆。”男人解释道。
“你是说……我妈许愿把我忘了?”我震惊道。
“不太可能,”男人连忙安慰我,“壶神是智能的,会自动判断和矫正许愿者的愿望,没准是你妈操作失误。”
我将信将疑地挂断了电话,跟男人约好第二天见面谈,然后匆匆回了家,看见我爹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妈呢?”我问道。
我爹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中年男人特有的无力感。
“蹦迪去了。”
我是第一次来夜店。
我妈失忆前从不让我去夜店,我总以为我第一次来夜店会很震撼,但是没想到会他妈这么震撼。
我妈站在舞池中间摇头晃脑,五十多岁老太太不跳广场舞,倒在迪厅叱咤风云。
“妈!”我冲过去大喊。
“哟,这不是老杨队友吗。”我妈拉着我一起蹦。
“兄弟,这是你妈?太牛逼了,我他妈年轻她二十多都蹦不过。”一兄弟给我竖大拇指。
我费了半天劲才把我妈拽出来,我妈明显跳嗨了,“小同志,你别担心阿姨,阿姨身体好得很,走咱俩再去整两杯。”
我只好说:“阿姨你再不回家,我叔叔该担心了。”
我妈这才不情愿地回了家,并在看了半天电视剧后睡下。折腾了一天的我和我爹瘫在沙发上,连想喝水都懒得动。
“我妈咋这么能蹦?”我感叹道。
我爹瞥我一眼,得意洋洋道:“你知道你妈年轻的外号叫什么吗?”
“东方红路舞王。整个东方红路从东到西,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你妈跳不过的。我们那时候还叫迪斯科来着。”我爹怀念道。
我想着那个告诫儿子不要去蹦迪的小老太太,总觉得这俩不是一个人。
“要不是怀了你,你妈指定能跳出本区,跳向全市,当个明星也不是没可能。”
“等我上了幼儿园她也能蹦迪啊。”我不服气道。
“不一样,”我爹摇了摇头,“你小时候体弱多病,光住院就花了好大一笔钱,等你上了幼儿园就都去赚钱了,哪还有功夫蹦迪。”
“她不让你去,就是觉得那时候自己没好好学习光顾着跳舞,不想让你跟她一样。”我爹点了根烟,轻声道。
我看着我妈的房间,心里忽然有了个不好的猜想。
我用力在我爹的怀抱中挣扎着,使劲用手中的拖鞋去触碰面前道士的脸。
“妈的!你还我妈!”我大吼。
“施主息怒,生气伤身啊。”中年道士狼狈地躲闪。
“我施你妈的主,你他妈穿个道士服装个屁的和尚!”我把拖鞋甩了出去。
折腾了很久,两人这才心平气和地坐下解决问题。
“早这样不完了吗?”道士埋怨我。
“总得让我出口气。”我点了根烟,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高人样子。
“那壶,你们带过来了吗?”
终于进入了正题。
我拿出特意刷了好几遍的小金壶,丢给道士,道士稳稳接住,口里开始嗡嗡地念咒语。
然后一团黄色的烟雾从壶嘴中冒出来,变成一个壮汉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