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云朝昔日最尊贵的长公主。
五年来护国勤王,可如今却成了百姓口中的卖国贼。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居高冷睨:“云璃,你杀我全家,我便灭你的国。”
我心中悲凉,强装镇定:“可若是你的家人,本就是为你而死呢?”
薛长淮,你从始至终,都恨错了人。
我同薛长淮的初见,是在校场。
闲来无事瞎逛,却意外撞见一位少年被按在沙地里,他挣扎着,但双拳难敌四脚。
在第三次被按进沙堆的时候,我出声了,“住手!”
“你们在做什么?”
呵斥声镇住了他们,那少年趁机爬起来,目眦欲裂地看着他们。
“百姓交的税赋养着你们,便是让你们在这军营里欺负弱小的吗?!”
我没有表明身份,但腰间的玉佩被他们认出,一个个心虚地跑掉。
只剩那个少年,还留在原地,一身污秽。
许久没人能在我面前如此淡定,一时玩心大起,问他:“你可知我是谁?”
他上下打量着我,嘴用力抿着,却不答。
正当我准备转身走掉时,他忽然开口,“我不是弱小。”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不是弱小,他们在平日的训练里打不过我,才做出这种小人之举!”
我一听,倒是来了兴趣,“这么说,你还挺厉害?”
语气戏谑,他明显不服气,“你别不信!”
说着,侧过身挡住了我的去路,大有不罢休的气势。
我瞧着他和皇弟差不多的年岁,还是小孩子心性,只好敷衍点了点头。
“我信。”
他不依不饶,非要表现一番。
那头我的贴身婢女寻了过来,“长公主,咱们该回去了。”
少年的神情有些许错愕,“你就是长公主云璃?”
我失笑,“怎么,不像?也是,传言中,我应该是面如罗刹的母老虎吧?”
他垂下头,不说话,我也不计较。
毕竟五年前的英王之乱,长公主云璃提刀上马,力退十万大军的故事早就传遍京都。
就连小孩夜啼,家中长辈都会将我摆出来,以示威吓。
今日虽是到校场,可我只是换了简单的男装,远远看着,倒也不失为一个美男子。
那日初见,我只是觉得少年人心性热忱,倒未多想。
大云国自从去年前那场叛乱之后,京都再未经战火,百姓安居乐业,一时繁华看尽。
三月后,一场意外的刺杀,却打破了京都的安定。
婢女拾春劝我:“公主,咱们去城郊的军营里挑几个好手当护卫吧,奴婢实在不放心。”
我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去,三个月后再见到薛长淮,他身上已经脱去仅存的稚气,听说还升了职。
他立在人群中,倒也不怯,就这么与我对望,眼神里有些莫名情绪。
我双眸轻轻扫过,伸手一指,“就他了。”
众人的眼光落在薛长淮身上,而他依旧一言不发。
拾春又在营里挑了几个,我不耐烦,找了个由头去马厩看马。
还未及靠近,便听到兵头们聚在一起议论,“薛长淮那小子,这下可攀上高枝儿咯!”
“我最看不惯他那副假清高的模样,老子真想给他一拳。”
另一个人取笑道,“你也就说说罢了,真刀真枪上阵,你打得过他?”
“也是……”
那群人又笑着骂了两句,我没仔细听。
上一次我便知道,薛长淮在营里不受待见,却没想到到了如此地步。
众人的不发作,只是因为他强。
可若是他能力不足以压制他们,是不是还未及上战场,便会在军营里被磋磨,孤立……
我恍惚想起,当年我同师傅学艺时,也是这般被师兄弟们孤立,打压。
那时身份未暴露,可在一众寒门子弟中,一个未出阁的高贵小姐要同他们一起学武,任谁都能骂上两句。
人群中的异类,最是显眼。
我沉吟片刻,并无阻止之意,转身欲走,却在帐边见到了一片衣角。
是薛长淮,他都听到了。
那天日刚西斜,我和拾春便带着一队护卫回府了。
大云与西梁世代为敌,从来都是你强我弱,你死我活。
只不过由于大云国日渐强盛,已经许久未起战事。
前几日巡防的士兵忽然失踪,找到尸体时发现其身上中了西梁独有的毒药,拾春觉得事情不简单,这才匆匆来报。
“此次对方有恃无恐,想必应是有备而来。”
回府后,拾春马不停蹄地带着薛长淮他们熟悉地形,我则回了书房翻看卷宗。
为了摸清西梁的来意,我挑灯翻找近几年的消息案卷,直到月落,才恍觉夜已深。
走出房门,却撞见薛长淮,正矜矜业业守着我。
微风轻赶着落叶,我迈着步子,走到他旁边,看着园中景微微出神,不知怎么便想到白天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
他态度淡漠,“薛长淮。”
“下午他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显然她对我提起这件事有些意外,“嗯,习惯了。”
我瞧见他一闪而过的落寞眼神,心下有些酸胀,破天荒地开口安慰,“薛长淮,不要畏人言。”
“你看我,若是害怕旁人说的女子不得上战场,可还有如今的大云?”
他握剑的手指动了动,转过脸看着我,“公主乃人中龙凤,自然不畏人言。”
“但我好奇的是,公主杀了这么多人,夜里可会惊醒?”
他的话太过直白,我有些诧异,转念一想,他应是问我战场杀敌。
我怔住半晌,回过神来还想说什么,他却起身退后一步,毕恭毕敬,“夜深了,公主该回去歇息了。”
他突然的疏离,令人奇怪,只不过那时,我从来都没多想。
五年前勤王后,我辅佐弟弟登基,原本并未多想,直到某天我察觉,他看我的眼神多了些戒备。
那时我才明白,何为“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忌惮我。
我可以将他送上皇位,必然也可以将他从那张龙椅上拉下来。
于是我心照不宣,主动归权,到如今,我已许久未碰朝政。
翌日我准备进宫,天未亮,大内总管福清便已经等在宫门口。
“长公主殿下万安,陛下命老奴在此处恭候,带您去西华殿。”
“为何去西华殿,陛下今日有早朝,带我去看看。”
福清支吾着,只行礼,却不开口。
我心下已经了然。
我这皇弟啊,还是对我有所防备。
为难下人没意思,我还是同福清去了西华殿,一直等到下了朝,皇弟云洺才出现。
“皇姐找我,是为西梁的事?”
他匆匆而来,身上的朝服未来得及换下,胸口的金龙栩栩如生。
我抬眼打量,顿觉五年前的少年,早已长大。
“是,陛下对此事怎么看。”
“皇姐同西梁交手已久,朕觉着,他们此次来势汹汹,莫非是冲皇姐来的?”
“是复仇。”
六年前西梁与大云一战里,我亲自带兵,直取他们的王帐,斩下王上的头颅。
那一仗,西梁元气大伤,才让我们有肃清内乱的时间。
即便过去多年,我还是能想到,当初的稚童,撕心裂肺地喊着“定会复仇”的一幕。
“他们的目标是我,京都好不容易重建的繁华,不可毁于一旦,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我,那我走。”
话音落,余光中看到云洺松了一口气:“委屈皇姐了。”
其实云洺他是个很好的国君,勤政廉明,爱护百姓。
只不过害怕我这个皇姐同他争抢而已。
出宫后当天便有车驾从公主府低调驶出。
拾春跟在我身边多年,早已备好随时逃亡的包裹。
为了不引人注目,只点了薛长淮跟车,其他护卫则乔装为路人,护送着车驾往城南的行宫驶去。
京都六月的天最是多变,出城的一路,日暮逐渐暗淡,前头更是乌云密布。
周遭充斥着一股肃杀的气氛,连拉车的马都有些不安地鸣叫着。
忽然一个急停,薛长淮拔出长剑戒备,"他们来了。"
电光火石间,刺客已经登上车顶。
薛长淮想带我走,却意外发现无名的箭将我的衣服钉在了座椅上。
“来不及了公主!”
耳边是肃杀的风声和血液的腥味,千钧一发之际,拾春脱下身上的外袍,用力撕开了我的衣裙。
随后把自己的衣服盖到我身上,“公主,你们快跑,我拖住他们!”
“拾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