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陛下在陈贵妃处歇息，请娘娘自己把盖头摘了吧。”
太监离去，气血倒流之下，我有些站立不稳了。
月汐宫前，陈贵妃讥笑：“皇后，你这是做什么？”
我在红绢下曼声回她，句句不让：“我的盖头，只有皇帝才能给我掀开。”
十里长街披红挂彩，整个帝都红装轻裹，洋溢着一片喜色。
我坐在轿撵之上，透过精细的红绢看着外面，一派祥和的气息，心头涌上羞涩与喜意。
我是鸾凤国的公主，今日是我和真龙国的陛下的大婚。
轿撵从正门进入宫城时，我心头快速划过一点凉意，这里面的铺陈有些单调，在诺大的皇宫里泛着点点冷清。
也许是我多虑了吧。
我轻移莲步，走进金銮殿内，看到本该在那儿等待我的良人不见踪影，拜堂的喜垫旁空无一人，心间又是微凉。
也许，他有什么事吧。
吉时到了，我的身侧，依旧空落落的。
我是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公主，不能辜负宫中对我的教诲，此刻我保留了我的涵养，静静站在那儿等待。
吉时到了，一名年轻男子穿着太监制服走了过来，说宫中的陈贵妃身子不适，陛下去看望她了，让他来替皇帝拜堂。
太监说，陛下当时说的是随便找个人来替他拜堂。
他这样做，是当着天下人的面，把鸾凤国的面子狠狠丢进泥潭。
翠儿在一边忿忿不平：“公主，陛下怎么可以这样？太欺负人了。”
我远山黛眉微蹙，扬手把我身上正红色流仙华服的广袖一摔，看着殿内的宫人，眉间唇边泛了冷意：“本宫是鸾凤国的公主，真龙国未来的皇后，除了真龙国皇帝，不和任何人拜堂成亲。”
我不会让人说我鸾凤国的公主没有教养，品性恶劣，也不会让人觉得我鸾凤国人可以逆来顺受，任人欺辱。
站在一边主持拜天地，唱喏的公公看我一眼，拖长了阴阳的声调：“公主殿下，哪怕您未来是皇后，也要顺着陛下，那陈贵妃可是陛下最喜欢的……”
“那又如何，我若不死，她终究是个妃。她身子不适，就算要死了，也不能留着皇帝耽误我的吉时。”我打断了他的话，心头却泛上酸涩，疼意渐渐从心脏蔓延到其他五脏六腑。
流年一点点逝去，吉时已经要过去了。
父亲选黄道吉日时和我说，那个时辰的第一柱香的时间，可保拜堂之人恩爱美满，白头偕老。第一柱香过去的那个时辰，还是吉时，效果就差了很多。
那个时辰过去再拜，就是凶时了。
那个太监终于拗不过我，命一个宫女去找了皇帝，皇帝很快就来了，俊逸的容貌依稀还是以往的模样，初见时清朗的眼中却不耐的看着我。
他轻启唇瓣，只骂了一句：“浪费时间。”
我捏了捏指间，袖子有一块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
大好的日子，我不想搅了气氛。
太监立在一边，高声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时，眼里我的倒影清澈，我却如置身一汪冰潭，寒凉彻骨。
我以为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他至少不讨厌我。原来，他就这么讨厌我吗？
“送入洞房……”他起身，理了理一身锦冠华袍，抬脚朝着门外就走。
我转头看父皇特意摆在一边的那一柱香。
在他来之前，就冷了。
凤栖宫内，我一身华服坐在榻上，顶着头上的红色丝帛，等待着他来揭开。
我恍惚念想着未来，我们依旧是吉时拜的堂，往后虽然会有遗憾，但我希望他依旧会牵我双手，倾世温柔。
我告诉自己，我才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没有来，我心中隐隐有了些计量。
陈贵妃的事情还没有完。有什么还未结束。
龙凤喜烛一对儿的立在洞房内，燃烧了小半。熹微的柔光下，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我等来的，是他派来太监传的口谕：“今夜陛下在陈贵妃处歇息，请娘娘自己把盖头摘了吧。”
翠儿面露气愤，微红了脸：“娘娘，陛下怎么可以如此！”
太监离去，半晌，我道：“翠儿，带我去陈贵妃那里。”
“是。”翠儿向前准备带路，我喊住她，用失了血色的唇道：“扶着我去吧。”
气血倒流之下，我有些站立不稳了。
陈贵妃的月汐宫前，我看了看额匾上的三个字，低回头时，已是一脚踹开了门。
门内两人循声转头，一个惊怒的看着我，眼底划过什么，一个眼角眉梢还含着春风笑意，渐渐冷歇，却终究没有完全敛去。
“皇后，你这是做什么？”面对他对我的斥责诘问，我显得从容不迫。
我在红绢下曼声回他，句句不让：“我的盖头，只有皇帝才能给我掀开。”
他沉默了一会，眼里满是抗拒，却还是伸手给我掀了盖头，对着我的容颜看了几眼，顿了一顿，然后道：“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吧？”
陈贵妃婉转低头，抬袖掩唇一笑，娇艳的容颜如春日芍药绽开：“姐姐过来，就是为了让陛下掀一个盖头，再回去睡觉？”
“何必如此麻烦呢，想来是为了多看陛下几眼，才不肯自己摘了的吧……”
翠儿扬声打断陈贵妃，声音在大殿内回响：“娘娘贵为皇后和皇帝说话。一介贵妃没资格插嘴。”
都说伴君如伴虎，君颜喜怒无常，果然是真的。他当即龙颜大怒，看着翠儿冰冷的眼中凉薄透骨，命令左右：“主子说话又哪有奴婢插嘴的份？把这奴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我瞳孔一震，看着他，身子不住的哆嗦，不知是害怕还是震惊。
我还没有责怪过陈贵妃，翠儿只是依照规矩维护主子，却招来如此杀身之祸。
他竟然不顾两国安宁，不顾皇家颜面，不顾夫君之责，不顾我……如此偏心陈贵妃。
茜纱月影的窗外，雪簌簌而落，似乎要将我的心冻碎，片片零落，化作尘土。
落在窗前的雪花冷漠的告诉我：这里不是鸾凤国，是真龙国，我再也不是万千宠爱，荣光一身的公主，我需得依靠丈夫，仰人鼻息过日子。
在这里，他才是天，这里所有人都听他的。
翠儿被带下去了，门外凄惨的尖叫一声接着一声，我迈前几步，轻启朱唇，道：“且慢。”
“陛下，请看在翠儿初初随鸾凤国过来的份上，饶了翠儿。”
他看了看我，目光在我身上凝滞片刻深意，勾唇戏谑：“你求我，我就放了她。”
我凝眸看向他，说：“求你。”
他却不肯轻饶了我。看着我一句一句咄咄逼人。
“大半夜的过来，是不是迫不及待想和朕洞房花烛了，这么主动？”
“皇后，让翠儿如此嚷嚷，不就是想蔑视我真龙国的皇威，好捧高你的国家？”
“特意和我说翠儿是鸾凤国派来的，不就是拿鸾凤国来威胁朕，目无君上？”
我指尖陷入肉里，感觉到一阵尖锐的刺痛，想到一同长大，与我情同姐妹的翠儿，我无法想象她在我面前消失的光景，我咬牙道：“是我的不对。”
他一个巴掌落在我的面上，我精心画了三个时辰的妆容如同市场里小摊上的胭脂一般廉价低贱。
“滚回你的宫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