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有一口废弃了两三年的井,井口用青石板盖着。
有走夜路的人路过,说偶尔会听到井里面传来女子哀怨哭声。
人们都说那井里压着脏东西。
那天,我和村子里的小伙伴打赌,输了的惩罚是围着废井爬三圈。
我壮着胆子蹲在井边,一扭头。
透过青石板缝隙,对上一双全是眼白的眼睛。
死的人是离我家二里地的麻子叔。
他眼球鼓起,瞳孔往上翻,眼睛里只剩下眼白。脖子上一道恐怖淤青,脑袋上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手脚都被打断,弯折成夸张姿态,被塞进废井里。
我吓得屁滚尿流,头也不回地跑回家。
正遇上我爹坐在屋门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看见我,脸色阴沉:“强娃子,滚过来!又跑去哪儿野了?”
我顿住脚步,摇摇头不说话。
我爹是个急性子,三两句话不对劲就要动手打人。
自从我娘走后,这些年我不知道挨了他多少顿拳头和皮带,以至于现在我一看到他发火,身体就止不住发抖。
我结结巴巴开口:“我....刚才,和李二牛他们在废井那边玩,看到点东西。”
我爸脚步一顿:“看到了什么?”
麻子叔的死状实在是惨,我把看到的画面老老实实和他说了。
他将手上旱烟杆重重敲在门槛上,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你说你麻子叔死了被人扔在废井里?”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只吩咐我待在家不要乱跑,自己倒是头也不回往废井那边走。
村子里好几年都没发生过这种恶性事件。
很快,麻子叔身死的消息就传遍全村。
村子里有一处公共大堂,平时村子里人开会什么的都在那个地方。
这次,麻子叔的尸体被装进黑色棺材,停在大堂。
麻子叔是我们村子里最有钱的男人,但也是出了名的老光棍。
四十多岁,还单身一个人。
前几年,他在外面打工,带回来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
不过那女人没待多久,就离开麻子叔,从村子里消失了。
村长是我们村出了名的阴阳先生,他说横死之人心中有怨,容易化为厉鬼,在头七回魂夜找凶手报仇。
几句话说得村子里人心惶惶。
要想镇压住麻子叔的怨气,让他不化成厉鬼,就要找一个阳气足能辟邪的人给他守灵。
最好是还没破身的男娃娃。
这话一出,村子里的大人各自拉着自家娃儿,借口有事从大堂离开。
就连平时总被一天三顿打的李二牛,都被他娘拉扯着走了。
只剩下我,没娘疼爹不爱。
我爹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把我往村长面前推了一把:“村长,你看我家强娃子行不?他胆子大,童男阳气足,保证能完成任务。”
村长上下打量了我几眼,那眼神看得我头皮发麻。
“嗯,勉强吧。”
我爹被他挥挥手赶走,这儿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
灵堂简单布置,棺材一头点燃一盏长明灯。
现在不知道凶手是谁,大家都怕惹祸上身,天还没黑,各家就早早关门。
公共大堂大门开着,夜里的风呼呼往里灌,幸好已经到夏天,要是冬天我在这儿能被冻死。
村长走之前交代我,守灵不需要做什么太复杂的工作,只要守着长明灯不让它熄灭,到天亮之后就可以出去了。
我背对着大门,把长明灯护在身前,身后风声吹得呜呜响,配上棺材里死状凄惨的麻子叔,我心里害怕得不行。
后背全是冷汗,被凉风一吹,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麻子叔,求求你别来找我,不是我杀的你,你要变鬼也不要找我....”
我感觉浑身都在发抖,嘴里念念叨叨祈祷,希望麻子叔冤有头债有主,不要为难我一个小屁孩儿。
守到后半夜,我实在太困了,蜷缩在长明灯旁边地上,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感觉一阵阴风吹过来,冻得我直打哆嗦。
明明还在睡着,但心里好像咯噔一下,浑身汗毛炸开,眼睛不由自主睁开一个缝隙。
我看见,一个长头发白衣服的女人,低垂着头,看不清脸,正站在棺材边上,看着麻子叔的尸体。
她.....好像脚没着地。
亲娘啊!我好像看见鬼了!
我僵在地上,浑身动弹不得,手脚像是灌了铅一样重,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
女鬼好像听到我加重的呼吸声,猛地扭头朝我看来。
我:!!!
一双全是眼白的眼睛,直勾勾望着我。
我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临近天亮。附近不知道谁家养的大公鸡一声长鸣,将我从无尽噩梦中唤醒。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射起来。
白衣服女人不见了,棺材里的麻子叔还好好的。
难道刚才只是个噩梦?
我一转头,差点吓死。
棺材底下的长明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
“完蛋完蛋,这下是真完蛋了。”
村长说过千万不能让长明灯灭,我吓得满头大汗,连滚带爬冲到棺材面前,掏出火柴重新将长明灯点上。
然后跪在麻子叔棺材前砰砰磕两个响头。
“麻子叔,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睡着的,我求求你千万不要变鬼来找我。”
身后响起村长疑惑的声音:“强娃子,你跪在地上做什么?”
村长怜惜我一个人守着尸体和棺材,天刚蒙蒙亮就忙不迭来换我的班。
我僵在原地,不知道村长听进去多少。
村长抬腿进来,朝前两步,又问我:“你这一晚上,没出什么事儿吧?长明灯没灭过吧?”
看来刚才的话村长没听到。
这事儿绝对不能让村长知道。
我悄悄松一口气,强行镇定:“没有,我守了一晚上,什么事儿都没有,可困死我了。”
村长摸摸我的头:“行,辛苦你了,快回家休息吧。你爸那边我已经说好了,等天黑之后吃过晚饭再来,再守一晚上就可以了。”
生怕村长看出端倪,我胡乱点点头,逃也似地跑了。
在家胆战心惊过了一天,晚上吃过晚饭,我爹又把我送到公共大堂。
里面只有村长一个人。
村长今年三十多岁,并不是我们村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听说他以前是城里的什么干部,后来犯了错误才被调到我们村子里来的。
这几年他把村子管理得井井有条,还会一点别人不会的神奇本事。
村里的人都很尊敬他。
看见我来,村长脸上露出一个淡笑,起身把我接进去。
我爹趁机往大堂里挤,凑在村长身边问东问西。
“村长,这强娃子守完灵,真的能让麻子变不成厉鬼?”
“要是不管用,变成厉鬼了怎么办?”
村长眉头微蹙,斜斜看了我爹一眼,语气不太好:“问这么清楚做什么?莫不是你就是杀麻子的凶手?”
我爹只有在我面前发狠,遇见比他厉害的人就是怂包一个。
他把脖子往后一缩,脸上陪着笑:“瞧您说的,我这人最是心善,连杀鸡都不敢,哪敢杀人呐。”
我躲在村长身后听得好笑。
他用皮带抽我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样子。
我爹察觉到我脸上的不屑,抬头恶狠狠瞪我一眼,又和村长闲话几句,就找借口溜了。
村长一直目送我爹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才转头对我笑了一下。
“别怕,以后你爹要是再敢打你,你就来告诉我。”
我鼻头有些酸,没想到我娘死后,第一个关心我的人,竟然是非亲非故的村长。
第二天晚上守灵,我吸取头一晚上教训,一点都不敢走神。
撑到半夜,实在困得受不了,就会狠狠掐一把自己大腿,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次倒是忍住没睡着。
但长明灯还是灭了。
起先,我是听到断断续续的脚步声。
“哒、哒、哒”的声音钻进耳朵,我有些害怕,循着声音抬头,发现这声音居然出现在屋顶。
那脚踩在屋顶青瓦上,一直走到棺材正上方,才猛然停住。
我瞬间吓得浑身哆嗦,以为是昨晚上出现在梦里的白衣女鬼。
极度恐惧让我整个人蹲在地上,用手死死捂住耳朵,双眼紧闭,
只要不听不看,女鬼就找不上我。
那声音消失十几秒,又突然出现在身后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