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救过一人,他和宋澈白有着相似的脸。
宋澈白是我战死的白月光,我因而留下沈逾以解思念。
一朝宫变,如画劝我放下前朝公主的身段讨好沈逾以求活命
在她眼里,沈逾曾是质子时受过我的救助,会网开一面的
她不知道,沈逾一开始期望来救他的不是我,
是我那五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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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墙翠瓦,皑皑白雪铺满视野。
我裹着新做好的红狐皮裘,心里因刚刚救人暗自高兴。
沈逾是相邻楼国送来的质子,初到宫中遭人为难。
不就是乐于助人,舒疏能做到的我一样也能做。
舒疏便是百姓眼中仁善的五公主。
不过替沈逾解围时他看起来并不十分感激,黑漆漆的眼盯得我心里有点发慌。
而我看着他眼角的泪痣出了神。
回到公主府,再见到沈逾已过半月。
他登门叩谢我,我听着他的声音,笑了。
他说「日后若有用得着沈逾的地方,沈逾定全力相助。」
如夏日穿堂风,渐渐分明。
我那时端坐在梨花椅上,瞧着沈逾那张熟悉的脸。
终于是忍不住出了声,「你若是再遇到麻烦,和我直说便可。」
我于上位看见他不可置信的抬头,愣神片刻后作揖谢过。
他眉目间少年意气夹杂一丝寄人篱下的郁色。
像,又不像。
想来也是,一向不学无术跋扈的三公主大发慈悲帮起了人。
后来,风言风语随着我频频邀沈逾游玩越传越广。
有人甚至揣测我要学前朝公主那般养起面首来。
我没回应这些传闻。
只是那总是乌黑深邃的眼和恪礼的样子,让我有些许逗弄的心思。
我带着沈逾到烟衣斋做新衣,挑些配他的饰品。
和他刚直的样子相称,他喜爱青竹,还喜欢画云。
如画终于见我与男子出游,心里是极高兴的。
如画是陪我长大的侍女。
只不过见沈逾后,讶异于他的长相。
「公主,宋公子回……」
未等沈逾走近,我便抬手止住如画的话头。
自两年前边关匈奴来犯,宋澈白任随行军师同我伯父前往支援。
边关那场仗打得惨烈,虽胜了,可五十万大军仅仅回了万人。
宋澈白和我伯父都没有回来。
我呼了口浊气,试图排解心中忧闷。
拉着沈逾挑衣服时,他说身子不适。我便让他在一楼歇着。
我独自上楼帮他挑选,
那日店里新进的剑穗,刻着竹叶重重,
不过分显眼也不甚低调。
我买了下来,想起来沈逾好像没有多少御寒的衣服,又添了条雪白的狐裘,
听人说沈逾自小就体弱,留有病根,我怕他易生病。
狐裘边上缀青,和我的那条火红的狐裘相配。
我买了下了那条狐裘。
回去找他时,那日在宫中嘲讽沈逾的人又出现了。
是我的六弟弟舒成。
我下楼的时候正撞见仆人押着沈逾逼他下跪。
我拉过沈逾,和来人纠缠不休。
官兵来的晚,我因此被那几个仆人刮蹭破了点衣裳。
「沈逾是我的人,和他过不去就是和我过不去!」
我那时将沈逾护在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让人押着舒成,让他向沈逾道歉。
皇子给人道歉是头一回,更何况对象还是个小小质子。
侍卫押着他,舒成不情愿的向沈逾道了歉。
沈逾接过我递过去的衣物的时候,急忙拉住我的手看我有没有在推搡间伤着。
我盯着他发冠系着的青色飘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敛下的眉抬起,无奈又有些气急,曲起瓷白手指刮过我的鼻梁。
「公主身份尊贵,理应被人手心捧着,不能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
随后我和他一怔,他倒是先收起了手,揖了个礼,又回到冷清清的样子来。
这些话从前也有人和我说过的。
我娘走后,只剩下伯父一人擀旋朝中风雨。
我在宫里受到委屈,不想让伯父担心,只是装出一副不怕事的样子来。
打得闹事者怕了,来显示自己依旧是得势的公主。
后来花灯节于桥上遇见被主人家打骂的如画,我救下如画却也少不了和他们起冲突。
宋澈白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他一身青缎锦衣,身形清瘦。拿着大学士的牌子让那些为难的人闭了嘴。
送我和如画上马时,我手上还留着干涸的血痕。
他从袖中掏出绢帕,握住我的手替我擦拭干净。
「公主千金之躯,还望珍重。」
他的手温润干净。
说话时我低下头正见他的侧脸,清冷疏离,在灯笼暖光映衬中透出无比暖意。
那时的宋澈白,一眼就看出我的娇纵不过是狐假虎威。
从烟衣斋回来后,街上风言风语更甚。
父皇也许是听到传言,召我入宫。
他一向对我不上心,便不曾管过我。此番管我也是怕影响了皇室声誉。
我在他宫门处跪了良久。
舒成就在宫内桌边,临行前经过我时,不经意碾了我一脚。
「皇姐如今没了宋澈白撑腰,母族又日渐衰落,行事还是收敛些为好。」
话毕,拂袖离开。
他说的话倒也属实。
宋澈白还在京时,连舒成那权重的母妃都不敢找过我的麻烦。
他在京中积累声望,治国之策又行之有效,便是父皇都夸他是难见的良臣。
花灯节一别后,我和宋澈白联系多了起来。
与他相识后,他总是在我独自生闷气时逗我。
我不喜欢呆在府里,他就借着宴请的由头带我出府。
母族的伯父疼我,连带着对我好的宋澈白也一同照顾赏识,军中难处也会向他请教,相谈甚欢。
想来若不是宋澈白还在京时护我,我这骄纵随性的性子怕是早已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我捏着早已无知觉的双腿,自觉发笑。
沈逾却越发勤来我府上了。
他来时并不穿我送他的狐裘,也不在剑上配我送的剑穗。
他说珍贵之物不愿随便亮出来惹眼。
我信了。
在宫中跪了一日,那几日我都未曾出门。闷在府里心情郁闷。
即便我没告诉沈逾发生了什么,他自然也能猜到一二。
清瘦板正的背影对着我,也不知为何明明被责罚的人是我,他却在这里赌气。
「沈逾,你转过身来。」我实在想不明白,索性开口。
沈逾垂下眼,咬字清晰却缓慢,拖得犹豫迟缓。
「听闻宋学士和我长得相像,此前公主曾与宋学士关系甚好……」
「公主是因为我的脸救我的吗?」
沈逾躲避着我的目光,偏头于一侧。
我这才明白他这几日说不上来的别扭是为何,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见我的笑声沈逾脸上浮现些不自然,恨不得转身离开,被我眼疾手快拽住袖子。
「沈逾,我救你从来不因为任何人。」
养伤的日子实在无趣。
唯一的乐趣便是沈逾到我府上来时,会带上街上新奇的玩意儿。
他还常常带来些说是路边兜售的花,总来换走我房里时兴的水仙。
我佯装埋怨他买的颜色艳丽,还是些不知名的野花。
他却朝我轻笑摇摇头,几分无奈「我倒愿意公主和这瑰丽的花一般,在外自由恣意。」
他换过淡色的水仙,新的花香在房内弥漫开。连我心上也不禁沾染。
我望着他在公主府忙前忙后的样子,记忆磨损的空缺渐渐被重新覆盖。
腿好了以后,我带他去城外看日出。
都城外的日出极好,传闻两人一起在城外看日出,便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阳光斜照在身姿挺拔如竹节的少年,映衬几分心动。
花灯节是我们这最大的节日了,做汤圆是花灯节这天的习俗。
花灯节那日看完日出,我拉着他策马至公主府,缠着他要做汤圆。
很久没有人再同我做过汤圆了。
沈逾这人,即便是来我府上这么久,还是像个迂腐的老头,守着礼数,不肯半分逾矩。
那日我沾着面粉,看着沈逾僵硬的搓面团的动作嘲笑他。
他要面子绷着脸不说话,手下却不停练着动作。
「沈逾,你的汤圆还挺别致!」
我坐在他对面,瞧见他眉头轻皱,语气里透露着几分无奈。
「公主莫要再取笑我了。」
「沈逾,你别喊我公主了,唤我月月吧。」
这百日的时光里,终于再有人陪我过花灯节。
旧人的记忆在脑海里渐渐被沈逾执拗的神色填充。
也许我心里渐渐默认,宋澈白不会回来了。
那日的花灯节,当真是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