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路边的钱也不能随便捡,因为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我住的地方是城中村,虽然名义上是“城中村”,但是事实上我们村子距离城市还是有一定距离的。需要绕过城市的摩天高楼,穿过通行方便快捷的地铁,再坐一个小时公交就到了。
这里是一个和繁华半点不沾边的地方,我们就好像是被城市的现代化所丢弃了,打开某些老人家的旧木门,还能看见染着红花的搪瓷盆子和插着天线的电视机。
同样的,这里还保留着诸多老一辈的旧习惯,比如代代传下来的殡葬习俗。
我小时候刚学会走路不久,国家就开始推行火葬了。听说这个政策刚开始实行的时候,很多地方的百姓都纷纷反抗,觉得火葬有违祖宗遗训、是不好的事情。但是这些反抗的声音到底还是消失在了时代发展的洪流中,从我记事开始,我们这里已经都是火葬了。
只不过旧时的殡葬习俗还是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只是把下葬的棺材换成了骨灰盒而已。
每逢乡村中有人去世的悲戚之时,送葬队伍吹起的唢呐声和孝子的悲哭声都会响彻这里的大街小巷。
印象里我就是在这样一个唢呐声走遍村落的时候,看到了路边的二十块钱。
那一年我十三岁,正处于村里狗都嫌的年纪。我想要的玩具太多了,家里总不可能什么都给我买,因此二十块钱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可是一笔不折不扣的巨款!
这能买多少小人书、干脆面和三国演义人物卡啊!
那张二十元纸币是被人用一块小石头压着的,里面还折着一张纸条,我那时候认识的字还不多,看不懂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因此随手将那张小纸条一丢,拿着纸币转头就炸钻进了村头的小卖部。
那是我童年里过得最痛快的一天下午,我在小伙伴们羡慕的目光下买了所有新出的人物卡,还请村花小芳吃了好几根棒棒糖。
村花小芳看我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她的小脸蛋红扑扑的,简直比她辫子上的头花还要好看。
如果能每天都捡到钱就好了。
年幼的我天真地想着,我回家后甚至还把没花完的五块钱交给了父母,说是自己在路边捡到的。
我父母也没当回事,随手就揣进兜里了。可是当天晚上我就发烧了。
梦里我总是看见小芳的红头花在眼前飘来飘去,飘着飘着就好像变成了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她披头散发的,我一点都看不清她的脸,但是我就是能感觉到她头发下的两只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我。
她的目光简直如同紧盯着猎物的孤狼,让人不寒而栗。我在梦里边哭边跑,可不管我怎么拼命迈动双腿都无法彻底摆脱她。她始终不远不近地吊在我的身后,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我越跑越冷,不知怎么好像跑到了一片白茫茫宛如雪山似得地方,迎面吹来的寒风刮得我脸颊刺痛,但是更加让我害怕的,还是有什么东西丝丝缕缕缠绕上我脖颈的触感……
我低下头,就看到了一团一团的黑色发丝。
是那个女人的头发!
我人已经麻了,只剩下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奔跑着。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又能去哪,我只知道我再不跑的话就没命了!
就在我跑得喉咙里已经涌上了血腥气的时候,我听到耳畔传来那个女人沙哑的声音:
“还给我……”
还什么?
我一下就想起了今天在路边捡到的钱,差点哭出来:“那二十块钱我已经花了,你去找我妈妈要吧,我妈妈有钱!”
就是这样一句话的功夫,我跑步的速度稍慢了些,被那个女人一把抓住了后脖颈。、
她的手指冰冰凉凉的,还很僵硬,简直不像是人类的触感。
“你看过了我写的纸条还拿走了钱,说明你同意了。”
红衣女人毫不费力地将我拖倒在地,我自知已经跑不了了,像条狗一样瘫在地上喘着粗气。
刚才只是仓皇回头时看了她几眼,除了她穿着红衣服之外根本就什么都看不清 。但是现在不同,她就站在距离我不过一步之遥的地方,冷冷低头俯视着我。她的头发被雪山上的冷风扬起,我终于看见了她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我宁愿自己瞎了。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她的脸皮比死去上百年的老树皮还要皱巴干瘪,眼窝里没有眼球,只留下了两个硕大的黑洞,正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渗着血。
渗下来的血也不是鲜红的,而是一股散发着腥臭的黑血……
我胃里一阵翻涌,到底还是没忍住,扭过头哇地一声吐了。
要是早知道捡了那笔钱后会遇见这种事,我打死都不会把它捡起来的!
我现在心里满是后悔,那个女人缓缓低下头来靠近我,身上传来的腐臭味几乎要把我淹没。
“我同意什么了?”我捂着鼻子问。
现在不管她要什么,我只想赶紧满足她,好让她走!
她离我太近了,我几乎已经能看见她眼窝里的血一点点流到了她的嘴唇上,她开口,那些黑血便粘在她零落的牙齿上,在她嘴里化成黑漆漆的一团……
她咧嘴一笑:“当然是同意把你的命给我了!”
她说着便扑了上来,她的身子看似苍老,但动作却迅捷如电,简直比邻居家的大黄狗还要凶猛!我躲闪不及,被她的指甲生生剜去了胸口的一块血肉!
我低头就能看见自己被洞穿的胸口,伤口附近的皮肤一点点变得透明起来,我几乎能看到自己胸腔里跳动的心脏!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痛?
我是要死了吗?
比绝境更让人感到恐惧的就是未知的绝境。我已经完全蒙了,甚至还试探性地抬起手,想戳一戳胸前的伤口。
一旁的红衣女人突然放声笑了起来。
“新鲜的寿命!好温暖……”
她站在原地生吞着从我胸口上剜下来的血肉,猩红色染红了她的手掌,然而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随着她狼吞虎咽的动作,她那十根干瘪僵硬的手指已经恢复了一点弹性,甚至还长出了尖锐的指甲!
她吃了我的肉之后,竟直接变成了一个怪物!
她看向我,露出了一个远比刚才更加狰狞可怖的笑容:“来,再让我摸一次……”
她颤颤巍巍地向我逼近,漆黑的眼窝跳动着几近疯狂的光芒:“只要吃了你,我就能去投胎转世了!”
我已经顾不得查看伤口了,爬起来拔腿就跑!
鬼知道要是被她吃了,我还能剩下什么!
我只觉得胸口凉飕飕的,失去了胸前皮肤的保护,心脏的跳动也愈发僵硬起来。
身后传来红衣女人扑向我的脚步声,我吓得大声喊出了我所知道的最强大的存在:
“妈!”
“救命啊!!”
迎面而来的寒风瞬间就灌了我一嘴,可我顾不得了,和命比起来,吃点冷风算什么!
周围全是白茫茫的雪山,我的尖叫声被呼啸的寒风一吹就散了,几乎连我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喊着什么了。
我只知道那女人尖锐的指甲离我越来越近了……
绝望之中我似乎听见了妈妈的声音顺着雪山上的风传来。
“妈妈,你在哪?”我再也绷不住了,崩溃大喊,“快来救我啊!”
我拼命在茫茫大雪中寻找着妈妈的身影,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草草一抹,摸到了了满手红色的冰碴。
为什么会是红色的?
我迟来地反应过来,回过头发现红发女人的指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伸到了我面前,她的手上还流淌着刚从我胸口挖下来的血,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甜腥味。
“让我吃了你吧!”
她尖锐地笑起来,整个人都因为兴奋而发颤,就在她的指甲即将划破我脸颊的刹那,我终于清晰地听见了妈妈呼唤我的声音:“幺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