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了傅离救我于歹徒之手的那日,他的意气风发,将我抱在怀里,骑马过京城。
我还梦见了选妃那日,祁汜拉着我的手,眉眼温柔,说许我做太子妃。
还有我的衍儿,与我在一起在书房温书,与我在雪地里赏梅,总是甜甜地唤我母后。
后来满月皎皎,人不复在。
我初遇傅离那天,他是个小将军呢。
「我是京中丞相的嫡幺女,你若放了我,我可以让我爹留你性命许你钱财。」
崖洞里滴答滴答的声音让我汗毛竖起,恐惧就像毒蛇一样爬上我的身子,令我不禁打了冷战,我努力抑制住哭腔。
「哟,今日的票肥,竟还是丞相家的小姐,你姿色不错,先伺候伺候小爷吧。」那贼人脸上有一道丑陋的疤痕,笑得猥琐至极,说完就朝我扑来。
我惊得随手捡一块石头砸向他,也不知天是要绝我还是不绝我,真把他脑袋砸得流出血,不过我这举动也惹恼了他。
我起身拔腿就跑,他在后面追,满口污言秽语。
我不停在心里祈求来个人救我,只不过我这长年深居闺中的身体哪是他这流氓地痞的对手,被他一把揪住头发,拖倒在地。
「你不是很能跑吗?今日我倒是要尝尝大户家小姐的滋味!」他一只手将我的手按住在头顶,另一只手开始动手解我的腰带。
正准备咬舌自尽之际,刀剑反光晃晕了我的眼,一股温热的液体溅洒在了我的脸上。
我睁开眼看到他被抹了脖子,眼睛撑得大大地死在我面前。
「啊!」
「你叫什么?」
只见一双大手将那死身一把提了起来随手一丢,又扯了一块粗布为我擦拭脸上的血迹,不过实在粗鲁,擦得我生疼。
我仰头对上他的视线,竟是一名看着年龄不大的将军带着数十个兵卒。
「是哑巴么,怎的不说话了?」他将我提起来让我站稳。
我还处在后怕之中,眼眶大约已经红成兔子模样,紧紧拢着衣襟,颤抖着说道「我会说话,多谢您相助,我家住京中,你能送我回去吗?会有赏的。」
他竟轻笑道「还是一位京中的小女娘呢,好,本将军暂且送你一程吧。」
说完他的手下牵来一匹马,他抓住我的后领将我一把丢上马背,吓得我直骂他轻浮。
在周围的哄笑声中,他跃上马背将我抱在怀里,我委屈得哭了起来,今日如此糟心,真叫人烦恼。
似乎是我的眼泪将他吓住了,他松开了抱着我的手,凑到我面前说道「你们京中小女娘怎的如此娇弱,哭得感觉都像是要咽了气。」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更伤心,抽泣得更大声。
从小我便是阿父阿母的掌上宝,京中人人称赞我的容貌,平生第一次有人竟语气这般嫌弃我。
他有些慌乱地为我擦拭眼泪,紧张地说道「你莫哭,你们京中小女娘是水做的么,怎的如此能哭?你若再哭,我便不送你回家了。」
可恶至极,拿捏住我的命脉。
我将眼泪一收便停了,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我实在是害羞便躲在他的怀里,不敢抬头。
他笑得爽朗,一声“驾”,马疾驰而动,吓得我只得抱紧他的腰。
我悄悄抬头观察他,长得倒是俊朗,五官硬气,不过就是身上的铠甲硌得我生疼。
眼见着他要直入京城,我不由得紧张地推了推他,「你要不就放我下来吧,京中人多。」
他倒是没有一丝要放我下来的意思,一直紧紧锢着我的腰身,低头瞧我一眼又直视前方,「你这小女娘,眼泪将脸洗干净后倒是有些能看了,你且告诉我你家住何处就行。」
我觉得他这人真是奇怪,看起来不像是缺钱之人,非要去府里讨赏钱吗?
不过现下已踏入京中,人多眼杂的,我顾不得他身上的盔甲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低声道「丞相府。」
他身子微微一震,嗤笑道「还是丞相府的小女娘,难怪这样娇俏。」
马在京城大街上飞奔,引得路人驻足观望,我更是怕极了有人认出我。
忽地马儿停下,我一抬头就看见了丞相府的牌匾,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道了声谢,立马推开他跳下马背。
也是高估自己的身体,我摔得着实不轻,腿都瘸了。
「你这小女娘当真是不要命,马背这么高你也敢跳。」
我懒得理他,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进了府门,想着要马上洗掉身上令人恶心的味道。
逃回来的婢子将我被掳走的事告诉了我阿父,阿父派了许多家丁外出寻我,见着我回来老泪纵横,我也是委屈又心悸地掉着眼泪,草草解释一番就回房沐浴。
他竟还没走。
一番梳洗过后,他竟还没有走。
坐在大堂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瘸腿走进来。
「你这小女娘打扮过后倒是好看得很,我未曾读过什么文书,皆是一些兵书,不会夸人,你莫见怪。」他撑着脸勾唇一笑,眼尾上扬。
我未开口与他僵持着,正巧我阿父笑盈盈地进来「这是傅离将军,快与你的恩人道谢。」
随后我阿父又开始向他介绍我「这是我的小女,姜满月。」
我施行一礼,从小身为丞相府嫡幺女的我就被教导要得体端庄,要行为淑女。
「我记得幼时你去过江南,在花巷里走丢过。」傅离喝了口茶,不急不缓地说着。
我有些惊愕地抬起头看他。
确实。
我幼时,阿母曾带我去过江南游玩,因为阿母生在江南,不过我第一次去因为贪玩就走丢了,闯进了花巷中,花巷就是类似于花楼的巷子。
找不见阿母的我急得大哭,那巷子的老鸨见我一个人,长得也不丑就想将我拐了去。
我拼命挣扎差点就要进了那花巷,忽地被人救下,是位小公子,看起来像是有钱势的大户人家里的。
他将我抱在怀里,我的眼泪跟断了线的小珍珠一样,把他青色的衣衫都哭湿了,惊得他说「你这小女娘的眼泪怎么跟下雨似的,都停不住。」
啊,我还记得这位小公子长得甚是好看,他说他叫不离。
他将我还给我阿母后,晓得我是丞相家的幺女竟也不惊讶。
在江南的几日,他都带我去看属于江南独有的景色,尤其是他家的那处方宅,灰墙青瓦,烟柳画桥,我甚是喜欢。
回忆到这,我不由得惊呼,「你是那位小公子?」
原来不离就是傅离,大约是我耳背听错了。
我阿父捋了捋胡须,笑道「想不到傅将军还与小女有此等缘分。」
傅离哈哈一笑,说自己还要进宫面圣起身就要走,我阿父赶忙让我这个瘸腿的小女去送他。
阿父的算盘打得嗒嗒作响。
我与傅离快走到府门口时,他忽然掏出一个香囊,我定睛一看竟是我前几日去祈福求回来的香囊。
就是因为去求这个香囊我才遭遇绑匪。
「这个就当是你送我的谢恩礼吧。」他狡黠一笑大步迈出门,不等我反应过来。
这香囊大约是跳下马背时掉出来的。
我气得跺了跺脚,结果还伤到了我的瘸腿。
傅离得了皇上的嘉奖,有黄金玉帛和土地,还赐了一个镇国将军的名号。
我阿父自那日起,常在我身边提傅离的名字,夸他年轻有为,我耳朵都听起茧了。
午饭过后,阿父说让我收拾收拾与他傍晚时进宫去赴晚宴,说是皇上为傅离设了庆功宴。
对于阿父的小心思我心知肚明,却从不过问。
庆功宴上,皇上与皇后和颜悦色举杯欢庆,一句又一句地赞扬之话加在傅离身上。
我远远瞧着他,今日的傅离只是身着一身平常服饰却依然光彩夺目,对于夸奖的话他只是置之一笑,大口饮酒。
我这小透明般的存在缩在角落吃东西,我的阿姊是皇上的容妃,皇后表面上和和气气,其实是容不得我阿姊。
忽地,傅离站起身就朝我走来,我死死低着头不敢看他,希望他千万别过来。
「怎的,你这小女娘的手是玉石做的么,吃食都剥不开?」
说完傅离就一屁股坐在我身边,我用帕子捂住嘴,急忙轰他走「男女授受不亲,傅将军还是离我远些得好。」
他但是死皮赖脸充耳不闻,剥着我盘子里的螃蟹。
我瞅着皇上虽然脸上是挂着笑的,却也感受得出他的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