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设定,是个要死在龙椅上的女帝。
累到猝死的。
就在我书穿后的第三年。
而穿越的那一刻,堂下的大臣们还在叭叭地说我不够尽心竭力:
“如今江南水患,微臣听说昨日午后,陛下还在御花园闲逛了半盏茶的功夫。”
“陛下理应效仿众先帝,巳时起亥时休,尽心朝政每满六日,方可与后宫众公子们休憩一日。”
我头皮发麻,额筋狂跳。
社畜的怨气实在憋不住。
“你们说,要是这点事你们都不能为朕分忧,朕要你们又有何用?”
出差的火车上,我忙里偷闲,随机点进了一篇叫《女帝要翻身》的推文。
女主裴月,本是养在深宫无忧无虑的公主,可天不遂人愿,父兄皆是命短之人,裴月不得不在十七岁这年,作为本朝第一位女帝登基。
而这故事,就是从裴月登基后的半年开始的。
原主性子温和,对于肩上这突如其来的重担,劳心竭力。
我穿越过来的时候,这裴月的身子,比我在上个项目连续加班一个月还要疲惫。
“如今江南水患,微臣听说昨日午后,陛下还在御花园闲逛了半盏茶的功夫。”
“陛下理应效仿众先帝,巳时起亥时休,尽心朝政满六日,方可与后宫众公子们休憩一日。”
我记得这几句奚落。
高铁上的强光来时,我恰好正读到这一行。
脑中的现实世界和书中情节,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客户的冷落、老板的奚落、排队的会议、废弃的方案,最终化为一张可怜的工资单,砸在了昨日午后正在小憩的裴月的脸上。
裴月在梦里不得清净。
我在死后也不得安宁。
单手扶额揉了揉太阳穴,又皱眉挤了挤睛明穴,最后还深深叹了口气。
殿堂下,便瞬间安静了。
“史大人所言甚是,不过……”
我微微抬眼,单手支起快要炸裂的脑袋,直视殿堂下这位年过半百的精神老头,缓缓道:
“要是这点事你们都不能为朕分忧,朕要你们又有何用?”
殿堂下更安静了,我似乎都听见了身旁侍者压抑的呼吸声。
“陛下……臣等已有多日上书,奏明关于水患之事。”
“哦?”我拿起案几上工部的折子,草草翻了翻,说道:
“朕看了折子,这工部的日子真是好过呀,数十道折子只管禀明灾情严重,却要朕来想办法,要不,史大人来坐这位子,朕下去工部议事可好?”
顺手我还轻拍了拍屁股下的龙椅。
工部众人闻言,先是一愣,而后齐刷刷跪倒在地。
史庭确实是有些资历的,掌管工部二十余年,仗着三朝元老,对裴月言语的不尊重越发嚣张。
若我身居下位,受人言语就算了。
可我现在是女帝。
我是裴月,我也不是裴月。
回了后宫,躺在落月亭的软榻上沉沉睡去,醒来之时,已经天黑了。
可这身子的疲惫仍旧没有半分消解。
听说工部的人还在殿堂下跪着。
能吓成这样,说明对这皇室还有点敬畏之心。
我让人传了口谕,给他们两日,出方案交上来。
讲给我听。
我不想再有任何劳心费力的事了,哪怕是看折子。
裴月就是这么被累死的,登基之后的第三年,和她的父兄一样。
我看书喜欢提前翻翻结局,裴月的故事是个Bad Ending。
书里说,她死在一位叫“凌公子”的人怀里,失去意识前,还感觉到“凌公子”的眼泪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至此完结。
“裴月不会死。”
我对着挂上枝头的弦月自言自语,“我也不会死。”
还死在什么“领工资”怀里,想想都更生气了。
“陛下这是在说什么糊涂话?”
逆着月光,落月亭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我活着的时候就脸盲,更别说要从书中的字眼推断出眼前这男子的身份,实属不大可能。
“没人通报就来了,你胆子不小啊。”
男子愣了愣,随即往后略退了半身,躬身作揖,恭谨又疏离:
“微臣颜为,拜见陛下。”
我还没读到书中对裴月后宫众人的描述,就被拉了进来,并不知道颜为是谁。
不过,估计裴月自己也还不怎么了解后宫众公子。
一来,这些公子都是她登基后的半年里,被人陆陆续续塞进来的,二来,裴月这工作强度,哪有什么时间顾及后宫。
我不说话,颜为也一动不动。
“起身吧。”
颜为只是立正了身形,既不上前,也不后退,端立中正。
“男子入宫,不觉得委屈么?”我这话的确问得没头没脑。
半晌之后,一声轻笑随风拂来:
“后宫今日盛传,陛下与往日不同了,微臣还不信。”
我也终于抬眼正经看他。
颜为,呵,这颜值,确实可以为所欲为。
“不委屈,有吃有穿,陛下也给了微臣该有的尊重,比在宫外的日子好多了。”
我起身向他走去,直视这张漂亮的脸蛋。
这睫毛长的,像是月下的黑蝴蝶,都能抖落出粉来。
“颜为,替朕办件事。”
他又往后退了半身,作揖听命。
“后宫众公子,近日来朕多有怠慢,你传朕口谕,让内务府整理众公子身家往事上报来与朕,朕亲自过问。”
我抬手覆上他的脸颊,拇指轻轻扶过眼下,指甲划过那黑蝴蝶般的长睫毛,笑道:
“也包括你的。”
黑蝴蝶在我指尖颤了颤。
“微臣,领命。”
我松了手,像是黑蝴蝶的金粉粘在了指尖一般,我忍不住低头摩挲了下手指。
说实话,这种颜值在我的世界,虽然五分钟能在小视频上看一百个,但真的摸一把,还是第一次。
很意外,我内心竟然没有半分波澜。
现在的裴月,只想活下来。
凌公子,我要挖出来,不管我的死与他有没有关。
第二章
颜为的办事速度一流,两日之后便提前给了我结果。
一大堆折子摆在面前,我着实不想看。
“颜为,念给朕听吧。”
办正事的时候,颜为的语气总是恭谨的,听不出半分的轻佻。
我静静听着,后宫中,没有人被裴月直接赐名为“凌公子”的。
至少,现在还没有。
我把表字、母姓、籍贯等有涉及“凌”字的公子案卷,都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
这一波和“凌”沾边的人,也许会在今后改名。
当然,这“凌公子”也有可能是裴月之后再收进来的新人。
“陛下,工部侍郎梁泉求见。”
“谁?”
我放下手中的折子,抬眼便看到议事阁的宫女们难掩激动的样子。
面脸娇羞,窃窃私语。
颜为都没让她们这么激动。
“谁?”我再问了一次。
“陛下,是梁泉,那个新晋的探花郎,现在司职工部侍郎。”
“探花而已,又不是状元。”
一旁的宫女忍不住上前来,一副给我贴耳讲八卦的表情。
“陛下定是已有众公子了,不知这梁探花。状元榜眼虽也是文采斐然,但这梁探花在入朝之前就以一身武艺传遍江湖了,此等文武双全的少年,自是更有名些。”
哟,风云人物。
当个“新人”岂不是正好?
可当梁泉走近来到在我跟前,我竟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对他。
如果说颜为是个七尺男儿,那梁泉大概是……九尺?
私心里觉得,文武双全的探花郎一定是李寻欢那种。
我确实没想过,科考这种事儿,其实是不看脸的……
着实是我肤浅了。
这宫里的宫女都比我有深度。
“陛下,梁大人已经跪了一会儿了,陛下不让他平身么?”
我回过神来,颜为的表情很尴尬。
“梁大人,史庭不亲自来么?”
梁泉一愣,议事阁刚刚有些轻松的氛围,被我这一问,顿时又紧张了。
“陛下息怒,史大人自觉前日堂前有失态,在府中反省,江南之事力不从心,派微臣前来回报陛下。”
我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的确,我对那老家伙的气还没消呢。
梁泉没有再多解释,径直开始禀报关于江南水患的解决之法。
显然,工部是有能力的,就是老家伙为难我。
“陛下,此法虽行,但如果户部赈灾款不到,江南驻军不能鼎力支持,臣恐独木难支。”
梁泉说罢,跪身向我行了个大礼。
“梁泉,你这治水的法子,有几成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