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亲哥设计心脏病猝死后,我变成了一只游魂。
几年后,长满野草的坟墓边。
亲手绝了我命的哥哥,跪在地上,脊背颤动。
许久,空无一人的墓前,传来男人沉闷压抑的悲泣。
脑袋传来尖锐刺痛,像是久未运作的生锈机器被强制开机。
我拼命睁眼,眼前的迷雾终于渐渐褪去。
我惊奇地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自己飘在半空,快速移动着。
什么情况?
我不是早已经死了吗?
我这是...变成鬼了吗?
我低头看着自己透明的身体,有些困惑。
窸窸窣窣的响声让我下意识抬头望去。
离我仅仅几步远的前方,一个男人匆匆穿梭在黢黑的山丛。
我伸长脖子去看男人的脸。
看清人后,我的心头便猛然一沉,随即生出强烈的恨意。
是梁昱。
我的亲哥。
亲手绝了我命的男人。
看到他,我便恶心地想吐。
我恨不得立即将这个冷血的哥哥一起拉入地狱。
我想转身就走,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支配自己的躯体。
于是我只能被迫尾随在梁昱的屁股后头,像一个跟踪狂。
夜里的大山,静谧里又夹杂着三两诡异的叫声。
即使变成了鬼,我还是害怕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觳觫地缩了缩脖颈。
梁昱打着手电筒,跨步穿梭在无尽的黑暗中。
手臂被荆棘划伤,触目惊心的鲜血染红衬衣。
他恍若未察,就连眉头也不曾皱起。
深夜的山中温度很低,梁昱只穿了一件衬衫,却像是感受不到寒意一般,脚步也越来越快。
什么事情能让他这么着急?
毕竟他向来对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冷血地要命。
我暗自疑惑着,直到梁昱停在一个破旧荒凉的坟头,久久未动。
我好奇地扒开墓碑前的杂草,惊得差点跌倒在地。
这不就是我的的坟吗?!
我瞪大了眼,不知道梁昱大半夜要来这里做什么。
心头忽然升腾起极为不好的预感。
梁昱直愣愣地站着,微弓着脊背,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我以为他该不会是要撬了我坟墓,要我死后也不安宁的时候。
梁昱猛地跪倒在地上。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
不得不说梁昱的相貌是怎么也挑不出毛病的。
从小就五官精致,和村里的毛孩儿格格不入。
在我有记忆开始,梁昱一直是寸头。
如今几年过去了,他的头发已经长的可以扎起,倒是不显得女气,反而平添了几分韵味。
我不合时宜地不屑撇撇嘴。
这家伙出了村,还学起城里人装起文艺来了。
看上去价值不菲的西裤沾上泥土,梁昱颤手抚上墓碑上刻着的名字,垂着头,背影看上去竟分外悲恸。
许久,男人低低的悲泣钻入我的耳朵。
压抑,痛苦。
「妹妹,我来看你了。」
我有些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没有一丝感动,只觉得有些惊悚。
在这里装什么?
要我死的不就是你吗?
这会儿又干嘛做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
假惺惺的!
我压下心底的奇怪情绪,抱臂冷眼看着梁昱狼狈地跪坐在脏污的泥地上。
我站在坟边,呼啸的冷风,诡异的鸟鸣,以及远处野兽的吼声给萧瑟的环境再添一份阴森。
我打了个哈欠,眯着眼要睡不睡的。
虽然鬼魂是不会困的。
细微的窸窣动静在夜里也显得格外明显。
我提起精神,看着梁昱缓缓站起身。
许是在地上跪了太久,站直的时候他踉跄了一下,脸色也有些发白。
看上去好似下一秒就要晕倒。
我不怀好意地想,他要是晕在这里,怕不是就算被什么山猪野狼吃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那也算是给我陪命了。
我发怔地做着美梦,忽然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
梁昱举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锄头,正一下一下,用力砸到了我的墓碑上。
「嘭!」
我想墓碑大概是被偷工减料了,不然也不会一砸就四分五裂。
梁昱就是个疯子!
我气得上前踹了他一脚,不出所料踹了个空。
梁昱却好似感觉到什么一般,顿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反应过来后我懊恼地拍了拍头,暗骂自己没用。
死都死了,还怕他干嘛!
只见梁昱再次弯下腰,缓缓拾起四四方方的盒子,视若珍宝般抱在怀里。
我走近一看,骇然发现,这不是我的骨灰盒吗?!
「妹妹。」
梁昱握着骨灰盒的指尖用力的发白,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近乎虔诚地双手托着布满灰尘的简陋骨灰盒。
许久,我看到他神经质地勾了勾唇,垂头,缱绻又温柔地拂去骨灰盒上的脏污。
「我带你走。」
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梁昱疯了。
我想跑,魂魄却像是中邪似的飘在梁昱后头不肯离去。
我完全控制不了它。
我的坟坐落在格外原始的深山,杂草几乎要将它完全覆盖,看上去鲜有人至。
我这是死了好几年了?
爸爸妈妈怎么不来给我扫墓呢?
想到这两个唯一真心爱我的至亲,心脏像是被棉花堵住一般难受。
我暗自想着,估计是他们年纪大了,身体不便,往返走一趟也够遭罪的。
不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等到梁昱终于绕出迷宫一样的密林,天色已经泛起了白。
村口处破天荒地挤了很多衣着简朴的人。
三两村民极具穿透力的粗噶声音钻入耳膜。
「哟,咱们村哪里来的小轿车?」
「看上去好高档嘞!」
「谁家儿子这么有出息啊!」
我第一眼便看见了站在角落,佝偻着身体的爸爸妈妈。
他们的头发已经花白了,满脸褶皱,畏畏缩缩地踮着脚,好奇地张望着。
有人猛地撞开爸爸,爸爸一时不察,摔在地上,却一声也不敢吭。
村里的人向来看不起我们一家。
可是见到父母这副样子,心脏依旧酸的厉害。
「滚开。」
清冽的嗓音在一众叽叽喳喳的方言当中尤为明显。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村民纷纷回头,视线在梁昱脸上顿了一瞬后,无一不变得错愕。
尽管梁昱的衣服在掘坟过程中变得肮脏,他周身矜贵的气质却始终与这个破败的小山村完全割裂开来。
「这是...梁家那小子?!」
他们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不由自主地往我的父母身上撇了一眼,嫉恨又尖酸地说着刻薄的话,「这梁家还能出这种人才?」
「梁强这窝囊废撞了狗屎运了?」
村民毫不避讳的交谈声让我火气蹭蹭往上冒。
可我只是一个游魂,什么也做不了。
我几乎是愤怒地瞪着梁昱,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爸爸妈妈此刻的艰难处境,还能端出这副冷静的姿态来。
「儿子!儿子!」
撕心裂肺的哭喊听上去悲痛非常。
我看到妈妈原本暗淡的眼睛亮了亮,破天荒地大着胆子,推开挡在她前面的人,语气全然没了畏惧,「没听见我儿子叫你们滚开吗?」
跟在她身后的爸爸也挺起了身体,高昂着头,对上村民若有若无的眼神,得意地回瞪过去。
妈妈脚步近乎急切地朝梁昱这边跑来,「儿子,三年来你到底去哪了?」
「爸爸妈妈已经知道错了,你别那么狠...」
妈妈的脸上淌满了泪水。
我有些不忍地眨了眨眼,胸腔却窒闷到无法呼吸。
爸爸妈妈对于梁昱杀了我的事情,竟一点也不怨恨吗?
妈妈眼含热泪,想去握梁昱的手,谁知竟被梁昱猛地避开。
梁昱皱着眉,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和嫌弃,「别碰我。」
「你们是死是活,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梁昱整了整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在看到爸爸佝偻着腰,颤颤巍巍地靠过来时,猛地发力。
他一脚踹到了病重的爸爸身上。
爸爸跌倒在地上,苍老的脸上沾上尘土,显得狼狈又心酸。
「畜生!」
爸爸饱经沧桑的嗓音沙哑,他愤怒地几欲呕血。
「留你们一条命,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梁昱的声音冷漠地可怕.
他旁若无人地绕开躺在地上呻吟的爸爸,打开车门,把我的骨灰放在副驾上。
我的鬼魂也自动跟上了后座。
梁昱关上车门,正要启动汽车,一个瘦小的身影重重摔在车前。
爸爸上半身衣服大敞,胸前被踹出的淤青触目惊心地袒露着。
浑浊的眼睛不知何时流了泪。
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儿子,你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