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我发现我躺在ICU里,全身重伤,身边还站着两个警察。
他说,我杀了人。
他说,我杀了我的丈夫
(1)
嘈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和围在床边的医生和警察。
“这是,医院?”
极其嘶哑的声音从我的喉咙里发出,因为氧气罩的阻隔,还带了些许朦胧。
“我怎么会在这儿,你们,是谁啊。”
话一出,我注意到那两个警察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我尝试动了一下身体,剧烈的疼痛从腿部和腰腹袭来,我没忍住叫出了声。
“不要乱动,你刚动了手术。”
“我怎么了?”
我茫然的看着眼前两个警察。
“你不记得了?”
我摇摇头。
“那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奇怪地看着他:“当然记得啊,我是柳晚。”
其中一个警察把医生叫了出去,剩下这个警察复杂的看着我,甚至眼神里还带着一点怜悯,我再也忍不住:“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2月21日晚上,也就是前天,你杀了周布。”
“什么!”
我下意识地坐起,但剧烈的疼痛让我又跌了回去,但我顾不得这疼痛:“不可能,我怎么会杀他!他是我的丈夫啊!”
“对啊。”他神色一冷,猛地逼近我:“他是你的丈夫,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不可能,不可能。”
我不停地念叨,忽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我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2)
周布是我的丈夫,我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我出生在一个落后的山村,这里的人重男轻女,即使不用交学费,大部分女娃也都不被允许去上学,只能留在家里干活。
但我没有,我本来也不被允许上学,但是母亲用肚子里的孩子威胁父亲,说不让我上学就别想要这个孩子。
母亲的体质不易受孕,生了我之后,又过了六七年才怀上第二胎,我父亲盼天盼地都想要个儿子,好不容易怀上了,自然不会让她打掉,就同意让我上学了。
周布是我在学校认识的,我之前只在村里见过他几次,倒是不曾说过几句话,然而在学校里,我们属于一个班级,很快便成为了朋友。
不止他,还有梁广白。
我们三个经常在一起玩,别人融不进来,我们也融不进别人。
放学时,我会跑到学校后面的小土丘上,在那里能看到日落,非常美,火红的夕阳几乎要将这一片山头同化,像空中而降的火焰,要将这里燃烧殆尽。
“小晚!”
我回过头,两个穿着脏兮兮衣服的男孩儿向我奔过来,手里都拿着一个饭盒,献宝似的递给我。
“我妈今天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
“今天我妈做的炒豆芽,我还拿了一个馒头。”
男孩儿们跑得气喘吁吁,脸蛋都是通红的,像极了那一片夕阳。
“着急啥哦,跑那么快。”
我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怕菜凉了。”
有时候父亲生气,就不会让我吃饭,往往这种时候,周布和梁广白就会从家里偷偷带点儿吃的给我。
吃完,我们就会一起坐在这儿看日落。
那真是一段非常惬意又快乐的时光。
(3)
我缓缓睁开眼,视野还未完全打开,我便已经被窗外的红色夺去了注意力。
随着视野渐渐清晰,我看到那红色的夕阳将高耸的大厦吞没,它向这边一点点蔓延,似乎也想把这里吞进它的肚子里。
“黄昏了啊。”
我喃喃道。
昨日我从icu出来,转入了普通病房,但我的身体情况依然不容乐观,只能继续住院。
葛朗又来了,这次带了一袋儿水果。
他是第一个来医院看望我的人。
“今天怎么样?”
“葛警官,你不要再问了,我没有杀他。”
葛朗洗了个桃子给我。
“谢谢。”
我出神地看着这颗饱满的桃子,随即抬头看向窗外的红色。
“你知道吗?有空的时候,我们经常会一起看日落,他总会给我洗一个桃子吃,很甜很大的桃子。”
我咬了一口桃子,汁水很足,但我感受不到丝毫的甜味。
“这个不甜。”
葛朗沉默着。
我知道,我失去了味觉。
“永久的吗?还是暂时的?”
葛朗叹了口气:“医生说,你伤到了脑神经,失去了味觉,恢复的可能性很小。”
“是吗。”
我淡淡道,并不在意。
自从醒了之后,我总觉得我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也变得很难去在意什么事情。
或者说,是麻木了。
“其实你没有证据吧。”
“什么?”
“我说,这只是你的猜测,你并没有证据能证明我杀了他。”
葛朗又一次沉默了,他定定的看着我,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我会找到证据的。”
“你如何去证明一场本来就不存在的谋杀案呢。”
我抬眼看他,目光中不带一丝动容:“我杀他的理由是什么?”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没能说出口,因为病房外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和错综凌乱的脚步声。
啪的巨响,门被踹开,接着是一道尖锐的叫骂:“娘的贱人!还我儿子!”
老妇气的脸皮涨红,厚厚的眼袋耷拉到颧骨上,但眼睛却向上吊着,怒火冲冲的瞪着病床上的我。
“我要你偿命!贱人!”
她恶狠狠的咒骂,大步跑过来想要往我身上扑,枯枝般的粗手伸向插在我身上的管子。
我静静的看着她,无动于衷。
就在即将碰到我的那一刹那,葛朗挡住了她:“冷静!冷静一下!周布妈妈!”
老妇可怖的面容,我见惯了。
她一直不待见我,总是怀疑我想侵占她家财产,原因就是因为小周布有时候会将家里的饭菜打包给我,或者特地给我带零食吃,给我买小玩具。
于是十三岁的我被她骂:“贱人,这么小就勾引我儿子!”
“果然是从贱人肚子里生出来的崽种,你跟你妈,都一样贱。”
她想要伤害我不成,葛朗死死挡着她,坚实的身躯不可撼动,他边劝说边将人往门外推。
几分钟后,叫骂声逐渐远去,葛朗也回到了病房。
他脸色有些难看:“看来我找到了其中一条理由。”
他的意思是,我杀周布的理由,其中之一就是婆媳矛盾。
我笑了笑,说:“不是。”
不管她如何对待我,我早已经习惯了,也不会去多分心神去气愤,因为无论她怎么表达对我的不满,周布却从来不听她的,他永远站我在这一边。
后来嫁给了周布之后,我们走出了山村,住到了城里,她再想骂我也骂不着了。
“她对我生活的影响很小。”
小到,不值一提。
葛朗紧紧抓住了重点:“那什么对你的影响更大呢?婆婆对你这么恶毒,你都无动于衷,那你一定经历过更可怕的事情。”
他漫步到我的身边,挡住了日落:“你经历过什么呢?”
他逆着光,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说:“可以开个灯吗?”
(4)
“明天,妈妈陪你去报名。”
晚上,妈妈钻到我的被子里,抱住了我,原本熟睡的我被这一句话吓醒了。
我不敢相信:“爸爸会生气的。”
“你不用管。”她揉了揉我的头,笑的很温暖:“我的女儿必须要上学。”
我有些担忧:“那弟弟呢?弟弟也在上学,钱不够吧。”
“没事,妈妈来解决,你只要开开心心上学就好了。”
于是,我顺利上到了初中。
初中学校在县里,我和周布在一个班级里,梁广白在隔壁班,即便如此,我们依旧一起玩耍。
但是我们之中有些东西变了。
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