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顾屿定亲十六载,他忽然说包办婚姻不可取,想退婚。
顾父直接向皇上求了一道赐婚圣旨。
我满心欢喜的嫁,他不情不愿的娶。
成亲后他对我十分冷落,从未踏入我房门半步。有一天他带回一个女子,说他们才是真心相爱,坚持要休妻再娶。
我不允,没过几天,顾屿带人抄了许家,说我家勾结蛮族。
可他是知道的呀,我外祖家满门忠烈,我家怎么可能勾结蛮族!
在他的新婚之夜,我一把火烧了长宁伯府。
再睁眼时,我竟重回成亲的三个月前。
这一次,不等他开口,我便主动入宫,向太后求了一道旨意:
「臣女与顾小公子有缘无分,愿取消婚约,各自嫁娶。」
婚约解除,顾屿本该高兴才对,可他接了旨,却三番五次来许家求见我。
我不胜其烦,让丫鬟小央给他带话:
「你既无意娶我,我如此作为岂不是正入了你的意?何故又来苦苦纠缠,你做出这个样子是给谁看?」
当天晚上,哥哥来我的院子找我:
「妍妍,顾屿自小与我们同在族学,相交甚笃,两家也是知根知底,你缘何突然退婚?可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我与顾屿的婚约,我未出生时就定下了。
我娘与顾母是手帕交,两家关系很是亲近,便早早为顾家许下了这门婚事。
我们自小就玩在一处,他年纪小小就很是稳重,总是和夫子一样板着脸跟在我后面为我闯的祸收尾。
我自小顽皮,跟着娘学了几招剑法便常常卖弄,有一回不慎伤到顾屿,我吓得哇哇大哭,他捂着鲜血直流的胳膊却还不忘安慰我:
「知妍不哭,我不疼,再哭就变小花猫了。」
我娘罚我去祠堂跪了半日,祠堂很冷,顾屿从高高的窗户里用绳子系了手炉和点心下来,还贴心的包了一个毯子,娘来接我的时候,我裹着毯子睡得正香。
顾屿正和我爹爹谈话,小小的人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
「知妍年纪还小,也是小子未曾躲开才受伤的,伯父千万不要怪罪她。」
那日阳光晴好,他站在院子里,胳膊上还缠着绷带,却对我绽出一个笑来,他逆光站着,看不清面容,仿佛谪仙一般。
这个画面,时时浮现在我脑海里。
可转眼,我又想起上一世,赐婚圣旨下来后,他站在我面前,满脸不耐的模样:
「许知妍,你进宫去求太后收回赐婚吧,你我之间并无情意,何苦绑到一起做一对怨偶呢?」
我不可思议的反问他:
「你可知道什么叫圣旨?」
最后我们不欢而散。
我看着他的背影,无比清晰的意识到——
他不喜欢我了,或者说,从未喜欢过我。
我追随了十几年、像谪仙一般的干净少年,就此停在了只属于我的回忆里。
回过神,看着哥哥紧绷的脸,我不由得心情大好:
「我只是,不想嫁了。」
哥哥急急追问:
「为何?你可是有心悦之人了吗?是哪家的公子?可要哥哥帮你?」
是了,哥哥最疼爱我,我要月亮,他断不会摘星星送我的。
上一世,哥哥听闻顾屿要休妻,上朝时与他打了好大一架,我当时只顾心疼顾屿满身的伤,甚至都没有想到要去看看哥哥,没几天,我许家就分崩离析了,我再没有哥哥了。
思及此,我强忍住心头酸涩:
「我若是终生不嫁,哥哥可愿养我一辈子?」
「那是自然!你嫁不嫁人都是我许知简的妹妹,谁都休想欺负了你去!要我说,那顾屿也并非良人,退婚便退了罢。今日他竟让我来劝你说什么别闹了,说你性子骄纵,自小就……」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哥哥担心的看我一眼,看我面色平静,他才继续说下去:
「爹娘也让我来劝慰你,此等小事不必挂怀,我们会处理好的,你早早歇息了罢。」
「后日宫宴,我不会让顾屿再去纠缠你的,若是你有话想跟他说,尽管去寻我。」
送走哥哥,我在院中秋千上坐下,月光柔软的铺在我身上。
嫁与不嫁倒是次要,只我心中始终盘桓一个疑问:我许家如何会与蛮族勾结?定是有人陷害。太后也一贯身体康健,怎会突然薨逝?而且,若是太后在世,皇上万万是不会这么仓促就发落了许家的,这两件事必然大有联系。
而有能力操纵这两件事同时发生是,只有……那个位置!
我惊出一身冷汗。
第二日,母亲又专门来我房里询问:
「明日宫宴,可要为娘帮你告假?」
她眼里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我笑笑:
「娘,我要去。」
必须要去,不去怎知道有的人慈眉善目背后藏的是怎样一颗心?
她叹了口气:
「我和顾屿的母亲在闺中时就是好友,原想着你和顾屿一起长大,多少会有些情分,只是没顾及到你的想法,到底是我们考虑不周。」
我鼻头一酸:
「是女儿不好,我知道,这件事,也给爹娘平添了麻烦。」
母亲拍了拍我的手,语音轻柔:
「怎会?咱们女子,婚嫁是顶顶重要的事情,自然要顺着你的心意来。而且你爹爹之前也说过,顾屿心思深重些,你偏又随了你舅舅的脾性,风风火火的,怕是合不来。你此次提出退婚,我们也都是支持的。」
前世我成亲后,许家逐渐被架空,爹爹和众多门生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打压,顾家却风生水起。
只是那时,我困在顾家的后院里,日日伤春悲秋,一身傲骨都给磨没了,从没想过这些事情背后的原因。
第二日,我起得很早,穿上太后送来的如意云纹衫,梳一个简单的发髻,配上姨母送的红宝石头面,揽镜自照,镜中人端庄大气,一身打扮,清爽又不失贵气。
马车在宫门口停住,正好遇到了定安王府的小王爷——沈言,他是我爹的学生,前世在那场灭门之祸里,他曾四处奔走,后来也受了连累。再见故人,我有点恍惚。
「许久不见许大小姐了,听闻你前段时间染了风寒,近来可好些了?」
我还未及回话,一道清冷嗓音响了起来:
「不劳沈小王爷挂心,我的未婚妻,我自会照顾好。」
是顾屿,他微微低头看我:
「知妍,这里人来人往的,你与外男说话影响不好,快随我去宴席吧。」
沈言挑眉:
「我可是听说你们婚约已解,顾公子可是记忆力不好?再说我也是与许大小姐自小相熟,便是多说几句话也轮不到外人置喙。」
这个「外人」,他咬字极重。
我忍住笑意,朝沈言福了一福:
「多谢小王爷关心,臣女早已大好了。」
说话间,身后又一辆马车驶来,我意欲先走,一转头看到一个女子,我整个人僵住。
这个一袭素衣的女子,正是前世顾屿的心上人。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后,熟悉的悦耳女声响起:
「顾小公子!」
齐侍郎家的姑娘,齐若涵。
前世顾屿带她回府时,也是这样晴好的天气,大雪初歇。
她站在梅花下: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我不通诗文,却也知道这是极好的诗。好到顾屿将我院子里的梅花都移到她院子去。
那是哥哥为我移栽来的,我最爱梅花。
我带着小央前去,却看到顾屿亲昵的环着齐若涵的腰身,她正往梅花上挂着什么:
「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两个人的姿态极尽绻缱。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狼狈的逃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央说,齐姑娘往树上挂着的,是两人的小像。
听府里的下人说,齐若涵原是养在庄子上的外室女,不知为何认到了嫡母名下,她一回京,就常常参加各种诗会,慢慢的传出了才女的名声。
他们还说,两人熟识后常常以诗会友,惺惺相惜,再后来,才子佳人自然成就一段佳话。
我眼睁睁看着齐若涵袅袅婷婷走过来,她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上次在书坊多谢顾小公子割爱了,那本古籍我已亲手誊抄了一份,下次送到您府上可好?」
顾屿的嗓音也变得柔和:「这等小事怎劳姑娘亲自动手?下次着下人去做就可以了。」
呵,下次,还有下次。我心里有点发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