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门上的窗户看向坐在病床上的妻子，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骑在她的肩上。
我的妻子被鬼缠上了。
而她曾经也是鬼，只不过她忘了。
“医生，我的老婆怎么样了？她坐在床上，好像魔怔了。”主治医生带着两个助手朝我走过来。
医生把手上的文件夹给了左边的助手，双手插进白褂的兜里，微低着头说：“车祸没有给你的妻子造成太大的伤害。”
他补充说道：“但是她现在这种精神状态在身体指标上是说不通的，很不寻常，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车祸给了她极大的心理伤害，她现在仍心有余悸。”
“目前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不好意思，我们得先走了。”
“真是麻烦你们了。”我知道他们治不好她，出于礼貌，我只能这么说。
我推门进去，病房里静得出奇。
看着她病怏怏的样子，我不禁流下泪水。
结婚以来，我们很幸福。
我想，当初她并没有做错，只是我没有料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婉儿，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等你撑过这段时间，我们满世界去旅行，去没有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
婉儿慢慢抬头看我，她面容虚白，眼球上布满血思，连以往俊俏的眉毛也耷拉下来，许久，她慢慢点头。
亲了她一口后，我走到阳台，向远眺去，整座城市尽收眼底，晚风微吹，我点上一根烟，回忆起来……
骑在婉儿肩上的是刘婷，她是来报复婉儿的。
一年前，我和婉儿通过相亲相识。
初识，她给我一种久经风雨却又略显青涩急需被爱的感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
也正是这种感觉，使得我们的进展十分顺利。
牵线的媒婆叫梅姨，听说经她之手，凡是男女，皆成姻缘。
不过，不知是哪来的传言——梅姨有个孪生妹妹，专给鬼在人间寻找有缘人。
寻得之人，会与鬼成婚，而后被恶鬼分食。
当然，此种传言纯当是饭桌上的消遣，不必当真。
奇怪的是，梅姨交代我俩相亲有时限。
如果六日之内婉儿和我无法牵手成功，那么，相亲会立即结束，婉儿和我永远再见不到对方。
当时，我并没有太过在意，也不能理解。
出乎我的意料，婉儿很特别，她并没有像平常的相亲对象般与我交流找对象的条件，没有向我提很多要求，这给了我极大的好感。
交流一天之后，我们认定互相是对方的理想型。
婉儿温柔大方，在一所美术学院任教，知性高雅。
只有六天的时间，我们决定好好珍惜。
她和我继续相约。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们窝在一起畅谈人生，约定好今后一起去看世界，拍很多的照片，吃好多美食。
虽然我们只相识3天，可我打算娶她，与她共度余生。
这并一时冲动，一切迹象包括夜晚兴奋得难以入睡、未分已念都在告诉我：
我深深地爱上了她。
我打算向她求婚。
可到了第四天，一切都好像变了模样。
婉儿表现出一副对我不太熟悉的样子。
当我提起我们的约定，气氛也骤然尴尬。
第四天发生的一切，我仍历历在目。
相约的餐厅带着浓厚的民国风味。
这不是我们最初约定好的地点，我以为婉儿只是单纯地中途改变主意，但当我问及她时，她一脸茫然。
考虑到女孩子心思细腻，我也就再无多问。
评台上坐着一位马褂先生和一位婀娜妩媚的旗袍抚琴女子。
餐厅里人很多，多为男女结伴。
“什么时候开的，这家餐厅？我从来不知道在西城路还有这么一家民国风情饭馆。”
“最近开的，我比较喜欢民国风，你看我今天穿的旗袍和这儿配不配？”
旗袍约束下的动人线条散发着她成熟女人的特有魅力，多看一眼，魂都要被摄去。
“配。”女人真是奇怪，口是心非。昨天和我说，她不喜欢民国，不喜欢旗袍，她认为旗袍虽美，但反而是对美丽的一种约束。
“菜是我点的，我不知道你都爱吃些什么，单子在这里，你再点些吧。”说完，婉儿把菜单递了过来。
我一抬头发现她正在看着我，我正想说些什么，她又把脸转过去，略带红晕。
说不清什么缘由，今天的婉儿给我陌生的感觉。
与过去几天的融洽且甜蜜的相处比起来，今天的感觉倒显得十分生分。
过去三天，她对我的口味一定已经有了初步了解，如我对她一样。
“你害羞什么？脸都红了。昨天看电影的时候，你自己还钻到我的怀里来。”
婉儿微低下头，轻抿嘴唇，没在看我，憋笑。
“我点好了，就这些吧。”我叫来服务员，服务员穿的也是旗袍。
可能今天出了什么小差错，但是我的计划不能被打乱。
“不好意思哈，我先去个洗手间。”
我起身向洗手间走去，摸了摸腿前口袋的钻石装饰盒。
看着镜子前的自己，我调侃婉儿害羞，其实我自己也是一样，镜子里的我在发抖。
今天，我要向她求婚。
调整呼吸。
我将水龙头打开，拍打了些水在脸上，冷静冷静。
打开钻石装饰盒，锃亮的钻石不禁让我联想婚后我们的幸福生活，想着我们全世界旅行，一起哭，一起笑。
“唰”，一个黑影从镜子里闪过，我连忙合上盒子。
“外边那些人都是鬼，千万别和她们结婚啊。”
一个如我般年纪的男子瞪大眼睛对我说。
他眼下泛黑，虽表情狰狞，仔细一看，倒还是英俊。
哪里来的疯子？大白天说鬼话。
还没有从刚才激动与紧张的心情中脱离出来，听到这些胡话，真是会叫人起鸡皮疙瘩。
“怎么了？”我把手上的水甩干。
他拍拍自己的衣服，对我说：听我说，你是不是和你的相亲对象一块儿来的？
“对啊，怎么了？”
“我也是啊！我的对象是经人介绍的，但是她今天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一瞬，似有冷铅灌进了我的心，我跟着发虚。
“变了就变了呗，可能今天人家不舒服。不是，哥们，就因为这个，你就说人家不是人？”
“你不觉得今天的饭馆很奇怪吗？我在上中学的时候，这里是一片坟地啊。今天的地图上，它就变成了饭馆，而且还是个民国饭馆，你自己听听评台上唱的都是些什么？”
“可这一切都不能说明你的对象是鬼啊！”我下意识抹了抹手心的汗。
“你没有注意到服务员端上来的菜吗？“泡椒人爪”、“人血旺”、“人脑花”。”
还有，他接着说道。“昨天，一位算命先生找到我，他告诉我，鬼已经缠上了我，鬼希望通过与我结婚来重新做人。
起初，我不以为然，算命这种事是最不可信的啦，可到了今天我才发现他说的一点儿没错，兄弟，我先跑了，你自求多福吧。
他飞快地跑了出去。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想了好久，我有些忌惮于重回饭桌。
“呵呵。”
我听到了两个女人的笑声，卫生间并不隔音。
我踮着脚尖过去，凑近男女卫生间的隔墙，听到:
“你和我等了50年，这次终于能够变成人了，变成人后咱俩还是姐妹，一辈子的姐妹。”
“姐，咱们还是别开心得太早了，万一失败了，咱们又得回去当50年的牛马。”
“放心，妹妹，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我们现在可不是二流货色，外面那些男人抢着要我们，咱姐妹俩看谁先变成人吧。”
“也是也是。”
说完他们又笑了起来，他们的笑声让我想起动画片里妲己的笑声，虽动人沁耳却蛇蝎藏于心。
一不小心我的钻石装饰盒掉到了地上。
“谁？出来。”
真该死，关键时刻掉链子，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恐怖的气氛顿时上升。
一年前发生的事情，具体那样的气氛压抑了多久，我是不太记得的，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过了好久好久。
回去时婉儿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对我笑着说，“这都4点了。”
“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儿。”
卫生间里陌生男人对我说的那些话，一遍又一遍的从我脑海中浮过。
我为了今天的求婚，已经做足了一切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