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四十度的极寒天气里,我们迷路了。
暴雪夹杂着大风,和观测得丝毫不差。
这场暴风雪将持续十五个小时。
一车十人,九死一生。
黑夜降临,是杀戮的开始。
曙光升起,我笑着看向警察。
暴雪散去,露出天地本来的样子。
银装束裹的世界里,人被冻成了冰雕。
一车十人,九个冰雕,或站或坐神态各异,还有两个刚从湖里被打捞起。
地面的七个人在极寒的天气中走了几个小时,他们以为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殊不知自己一直在大巴车周围徘徊不前。
有个稍微离得远些的,手指着前方好像看见了希望。
他们的脸像幽灵一样,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体僵硬无比。
曙光升起,我作为唯一的幸存者看着冰雕上折射出来的光晕。
恍惚间感叹,真美。
我被送到了医院,身上多处冻伤,但好歹命保住了。
这场事故受到广大媒体的争相报道,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少关注。
以至于警察也注意到了这场非同一般的事故。
恢复自主意识后,有警察到我面前做笔录。
我说我只是带村民出去干活,给他们介绍工作。
没想到遇见暴风雪,车子抛锚,我们迷路了。
“都是我害了他们,他们那么信任我。”我说着就开始捂着脸哭了起来。
“徐志伟,不要撒谎了,这场百年难得一遇的暴风雪,你早就知道的,你偏偏选择这个时候带他们出门?”
林警官将一叠口供甩到了我面前,附近气象检测站驻扎的小李说他观测出这场暴风雨后第一个告诉的人是我。
还说这两个月我有意接近他,总是念叨着什么时候能来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风雪。
说我早有图谋。
“林警官,什么都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我抬头直视着他的双眼:“对,我就是想杀了他们。”
我半坐起来,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可是林警官,我也是受害者啊!他们只是冻死的,跟我有关系吗?”
我嚣张的态度刺激到了林警官,他拳头紧握,青筋暴起,却对我毫无办法。
我想林警官应该不会忘记我了。
我陷入了被迫的回忆。
昨天我开着大巴车去李家村接那些村民。
那些村民见了我很热情:“小徐啊,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们就要喝西北风了。”
我掸了掸身上的雪,将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大半边脸,道:“这两个月有点事耽搁了,这不是来带你们发大财了。”
“这次需要九个人,提成百分之六十。”
见我主动加了十个点,即便我要求晚上九点出发,他们也毫无异议。
白天下了雪,路上结了冰,车开得很慢。
九点五十分我们遇见了暴风雪,能见度几乎为零。
今年是百年一遇的极寒天气,而暴风雪来的时间跟观测的丝毫不差。
甚至比我想得更为猛烈。
本就结了冰的路寸步难行。
行驶在雪地上的汽车猛的塌陷,一车人由于惯性纷纷朝前扑去。
一个人摔到了我脚下,那双浑浊的眼睛盯得我一激灵:“小徐怎么开车的,可摔死我了。”
我陪着笑脸将李二叔扶了起来。
一车人听说距离基站只有一公里了,便提议走过去。
我扭头看了一眼车窗外,白茫茫的一片。
“我们还是在车里等待救援吧。”
“这样的天气出去容易迷路。”
有人把头伸出去了一下,就缩了回来:“真他娘的冷。”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室外的温度已经骤降十八度了。
车熄火了,为了保持车里的温度,我不敢开窗,一群人因为缺氧脸红扑扑的。
我将手机高高举起,看着满格的信号,一脸懊恼:“怎么没有信号,电话打不出去。”
其他人拿出自己的手机时,我悄悄插上了信号屏蔽器。
“志伟哥,今天这批货是不是特别多。”年龄最小的大虎亲切的称我为哥。
我点了根烟,烟雾缭绕间有些模棱两可的说道:“足够让你娶妻盖房子了。”
大虎一听笑得见牙不见眼。
本来闹腾腾的众人,听了这句话重新安静了下来。
我又继续回到驾驶座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雪发呆。
这九个人是我亲自选的,我很满意。
我看着九个人里面八个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一个个有些疲倦的坐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后半夜,车里的温度散完了,外面的寒气一点点渗透了进来,冷得刺骨。
我裹紧了防寒服,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补充能量。
这个夜还很长,我需要更多的体力。
有人被冷醒了,骂骂咧咧的要下车。
我劝他外面天气零下四十七度,可见度几乎为零,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老子撒尿。”
他一把将我推开,我跌坐在座位上,不得不说干了一辈子农活的人,就是比我这力气大。
一步,两步……
我心里默默数着,不到十步就听不见声音了,连呼叫都没有。
我忘了说我是停在河边的,冰总有冻得不结实的地方,他很幸运,选中了。
约摸过了十分钟还不见那人回来,其余人就坐不住了。
开始找我闹,说都是跟着我出来才出的事。
我说这里能见度这么低,很容易迷路的,这个天在外面迷路了就是死路一条。
一听有可能死,他们纷纷嚷嚷着要把我推下去找他。
没想到这几年我花了这么多时间和金钱在他们身上,他们还是这幅嘴脸,我有些心寒的同时还有些开心。
我安抚他们,要是他回不来,他的工钱我平分给他们。
那些人瞬间没话说了。
我看他们互相警惕的样子,可能看身边人也不太顺眼了。
有趣。
又过了一个小时,车里越来越冷。
所有人都睡不着了,大虎又跑来找我聊天:“志伟哥,这几年要不是你,咱家也不能盖新房子,这次干了,就在我家多住几天呗。”
我说:“我不是一直住你家的?”
大虎愣了一下:“你就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回答。
他嘟囔了一句我神叨叨的就回自己座位去了。
又过了两个小时,一群人冷得在车上跺脚。
车内空气稀薄,大家有些呼吸不畅。
有人打开了窗户,一瞬间眉梢就结冰了:“真他娘的冷啊。”
我看见他们手冻得通红,偷偷将手缩进了防寒服里,我里面穿了也就十几件衣服吧。
暂时还不觉得太冷,就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又悄悄的塞了两块巧克力。
大虎看见了我吃巧克力,一巴掌拍在我后背,明显已经没有刚刚力气大了:“志伟,有东西吃,赏我两块呗。”
我向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顺手给了他块巧克力。
顺嘴说道,其实这次的活要不到那么多人,要两个就够了。
但凡关乎到金钱,大虎一点就通:“你是说九个人的活两个人就可以干下来。”
我郑重其事的点头:“几个娘们而已,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我还不是觉得有钱大家一起赚,就多叫了几个人嘛。”
大虎眼睛滴溜一转,一脸贪婪,我知道他动了歪心思。
大虎是李二叔的儿子,我看见他回了位置上,父子两小声说了什么,李二叔就站起来道:“不就是下场雪嘛,就把我们困到了?哪年不下雪,要我说再在这儿等下去不冻死都要饿死。”
“不就是一公里,我们走过去。”
李二叔是村长,大家对他的话很信服。
他主动挑起这个话头,那些早就坐不住的人纷纷朝车下走去,不听我的劝阻。
李二叔站在最后看着自己的一个个邻居坦然的走向死亡,就像看见了金钱在跟他招手。
大虎毕竟年龄小点,有些不安的问他爸:“爸,他们都会死吗?”
“死不了是他们本事,一群老东西活着也没用,不如给你赚个老婆本。”
看起来就不和善的李二叔,此刻可谓是面色狰狞。
我们三人在车上等待着,我们甚至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还有多远。”
“冻得老子手都僵了。”
“你看那边有光。”
“马上到了。”
“怎么还没到。”
“我走不动了。”
在不断的希望中失望,渐渐的他们就没了声音。
我们三个心知肚明,他们死了,死在了车附近。
等所有人都没了声音。
我说救援的可能来不了了,天马上亮了,我们要自己找路了。
他们警惕的看着我,我率先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