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被皇帝设计纳入后宫做贵妃,我也摇身成了公主。
秦质贵为太子,瞧着他眸里日渐加深的冷意,我胆怯避让。
他却一点一点靠近我,带着炙热难逃的温度。
「阿照,你我从不是兄妹!」
1
柔贞是我的封号,皇帝亲赐,摘撷不得。
就如同爹爹坐船溺亡,娘亲被设计入宫侍二夫,我们都只能柔婉顺从。
今日是我的十六岁生辰宴。
我趁着舞姬作舞,溜去假山后见祖母,谁知她却阴沉着脸讽道:「多年不见,柔贞公主当真是贵人了。」
祖母鬓发全白,脊背弓下,全然失了江左都老太君的尊荣。
「祖母。」我的心泛起酸涩,「阿照一直记得您和爹爹。」
我忍不住啜泣,祖母叹气,摇了摇头踉跄离去:「都是命,可怜我的阿之。」
「顾连之」
自从阿爹死后,我再难听到他的名讳了,皇帝不许人提起,偏偏我便是娘亲和这禁忌的骨肉,在这宫里每一日,都是如临深渊。
一双青灰的长靴落入眼下,是太子秦质。他秾长的眉宇晕出墨色,神色莫明地看着我。
「皇妹当真是巧舌如簧,父皇为你安排生辰宴,你还能堂而皇之喊他人做父。」
他一点一点靠近我,颀长紧实的身取被蟒袍包裹,却带了炙热的温度。
我忍住心头缩窒的颤栗感,努力迎上他乌沉的眸子:「皇兄说笑了。父皇宽仁,想来不会介意。」
秦质嗤笑一声,捏了我的下颌:「有贵妃在,皇妹自然不怕。」
娘亲疯魔般为阿弟求太子之位,可她不过是身无外戚的二嫁之身,皇帝竟也昏聩答允了,当朝提出了要废太子。
想来秦质以为是我同娘亲的计谋。
哪怕朝臣劝谏,拦住了皇帝,他也应当对我恨之入骨了。
娘亲不再是当年那个柔弱纯善的阿娘了,我拼命阻拦,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阿弟,还有我,走向小说早已定好的结局。
想到将来嫁给六旬可汗的命运,我忍不住打了个颤栗。
回到宫宴上,身为贵妃的娘亲高坐属于皇后的凤位上,言笑晏晏地喂阿弟吃羹,皇帝满眼宠溺。
我正喝茶,却听到了佩剑刀枪交鸣声,一伟岸宽背的男子佩带长缨,大步流星走来。
「微臣周瑾参见皇上!」
他简单行礼后,起身笑道:「今日听闻是柔贞公主生辰宴,微臣赶来,不知可否喝上一杯祝酒?」
皇帝脸色瞬间铁青,娘亲也抿唇蹙眉。
周瑾只拜皇帝不拜贵妃,因为他是皇后亲弟,秦质舅父,驻扎北疆多年,未料突然回京。
我局促举杯,迎向周瑾:「将军客气了。」
皇帝也缓了神色,勉强开口:「爱卿归来,想来奔波疲惫,快些落座吧。」
皇帝不敢轻慢这位安定四海的功臣,安排了贵座。
周瑾勾唇看向皇帝:「怎不见皇后娘娘,微臣在北疆多年,也许久未见长姐了。」
霎时,宫宴寂静,偏偏阿弟心直口快,童言无忌开口:「我母妃才是未来皇后。」
「阿礼!」我先娘亲一步斥责了阿弟,紧张得汗顺着额角滑落。
阿礼是娘亲所生,皇帝第七子,出生便封了郑王,这是其他皇子成年才有的待遇。他自幼娇纵任性,性子难转圜。
娘亲捂住阿礼的嘴,可来不及了,秦质坐在高台下,举盏笑着:「我竟不如七弟知道的多。」
周瑾重重掷下酒盏,安抚般与秦质对视后,向皇帝作揖:「不知阿姐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竟要皇上起了废后之心!」
「咳,稚儿乱语罢了。」皇帝咳嗽着糊弄过去,可娘亲清丽的脸上却靥白了三分。
「微臣误会了。」周瑾颔首,又向娘亲敬酒:「这些日子,多亏了贵妃娘娘帮长姐料理宫事。只是我周家祖训,应担之责,不得假手他人。」
娘亲勉强回笑:「本宫明白了。」
宫宴结束,还未到翠竹宫门口,就听闻了皇帝解除了皇后的禁足,娘亲坐在贵妃椅上狠攥紧了长甲叹息:「完了。」
娘亲直勾勾地看向我:「阿照,帮母妃一个忙,只有你可以。」
2
「什么?」我疑惑地看向母妃唤来的两个宫女,生得秾艳绰约,偏又带了少女的纯涩,比枝头芍药还嫩。
「秦质恨极了我,连带着恨阿礼。」娘亲握住我的手,谆谆善诱:「可他对你,还有从前的情谊在,咱们还有机会。」
从前爹爹还在,娘亲与皇后情同姐妹,我与秦质有些许兄妹情谊,可也早就分崩离析了。
「这是之前你父皇命内务府安排的东宫教习宫女,母妃都调教好了,只有你带去东宫,秦质才会收下。」
「不。」我退后拒绝,可娘亲却跟入魔一样盯着我:「阿照,你要看着母妃死吗?」
看着我安静下来不再抗拒,娘亲才满意地笑着,把令牌给我:「去吧,莫怕,母妃等你。」
直到出宫的马车停下,触到了空气中的冷意,我才从魂游中清醒过来。
东宫坐落在雍京城,巍峨宏伟,我看着紧闭的大门和严阵以待的侍卫,忍不住喉咙微缩。
我取出令牌示明,教习宫女紧紧跟着我。
「柔贞公主。」秦质身边的李公公拂尘一摆:「太子殿下请您去晖阳阁一叙。」
秦质穿了一身翠青的蟒袍,瑞凤眸里难得露了丝意外的神色:「给柔贞公主上茶。」
我浅酌一口犹豫半晌,最终示意身后两个宫女上前:「柔贞不敢叨扰皇兄,是父皇惦念,挑了……挑了两个可心人给皇兄解闷。」
谁料我说完,秦质本还温润的脸瞬间冷凝,眼珠乌沉,「是父皇的主意,还是你的想法,阿照。」
他略过两个宫女,直直地望向我。
听着「阿照」两字重重喊出,我只觉得恍如昨日。我胆怯点头,他绀青的眼尾愈发浓,却又笑道:「好,孤留下了。」
我松了口气刚要离开,谁知秦质冷悚的嗓音又响起:「今夜,你留下。一起用膳。」
夜色浓郁,秦质诡异地安排了一桌佳肴,还有我幼时最爱的牛乳奶羹。
我忍不住诱惑吃了起来,教习宫女也被安排在旁边伺候,生得略娇艳的叫青瓷,娇滴滴地夹了一筷子菜心:「太子爷,您多吃些。」
听着青瓷的声音,我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秦质并未接下,而是兀自饮了几口酒,直到薄唇染了色泽,面色绯红地看向我:「阿照。」
秦质喝醉了。
我示意青瓷扶他回屋,拂袖拦下想要扶他的李公公,李公公犹豫之余,青瓷利落地扶了半醉的秦质回房,我也留在东宫的侧殿暂住一晚。
想起青瓷与秦质将做的事情,我只觉得胸腔划开了一道口子,沉甸甸地灌风,辗转反侧。
可这是娘亲想要的结果。
我与秦质,自当年之事,就是势不两立的结局了。即便没有娘亲的筹谋,他也不会认为我有丝毫的真心。
就在我迷糊睡了半刻钟后,突然听到了女子凄惨的叫声,我连忙起身。
我穿了单薄的里衣来到秦质的主殿,殿门大开,他眸色猩红,手执长剑,剑头滴落着浓稠的血,一滴,两滴。
我巡视周围,看到了倒在青石砖上死不瞑目的青瓷,还有被一剑捅穿的心口窝。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转身就想逃离眼前的一切,谁知秦质突然抬眸看向我,执着,癫狂。
他瞥向李公公,「关殿门,所有人不得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