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掐指一算,说斐思行二十五岁有一劫,破劫方法便是冲喜。
于是斐家手下去了西南方向的码头一路等,等到九点整,果然就看到一位十七岁的姑娘从船舱里出来。
安素沉默片刻,终是抬起头来,严肃看他:“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斐思行挑眉:“愿闻其详。”
安素道:“其实,那神婆是我奶奶。”
【一】
上海滩码头,上午九点,苏沪号轮船靠岸。
安素才刚下了船,就被眼前一群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们团团围住,竟是让她寸步难行。
下意识握紧了身后包裹里的咸鱼,安素正待弱弱发问,岂料这群男人们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她押上了一辆十分阔气的老爷车,一路驱车到了上海联合租界内一户宽阔时髦的别墅里。
天色很蓝,扫在室内,让人心生愉悦。斐思行坐在沙发上翻着书,突听门口传来脚步声。
放眼看去,却见一群男子最中间,站着一位婷婷袅袅、异常可人的小女子。
过肩的半长发,清秀的小白花旗袍,这小女子白洁如玉的脸颊还透着一丝婴儿肥,黑白分明的灵动大眼怯生生打量着,就像是会说话。特别是那莹润小巧的嘴巴,宛若枝头熟透的樱桃,让人不由想……咬一口。
斐思行一眼不眨看着她,心中某处突地便泛起一阵剧烈的柔软,连自己的呼吸声,都不由放轻缓。
所以等安素站在别墅宽阔明亮的客厅里时,便看到眼前这男子正盯着自己瞧哩。
安素不由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嗫嗫道:“你是谁?”
斐思行的说话声音有些慵懒,却是说不出的好听:“斐思行。”
安素不解:“你把我绑来做什么?我们……以前认识吗?”
斐思行却慢慢摇了摇头,只是目光依旧看着她:“以前不认识。不过从现在开始,我们就算认识了。”
安素想了想,不由问道:“你是不是想买咸鱼?”说罢,安素转身打开了身后的大行李袋子,于是瞬时间,一股浓烈的咸鱼味儿飞快从那袋子里溢出,不过瞬间就飘满了整个客厅。
斐思行眼前一晕,觉得有点喘不上气。他默默对着身后挥挥手,于是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个大婶儿来,飞快夺过了安素手中的咸鱼袋。
斐思行慢腾腾站起身来,对安素柔柔道:“我已经二十五岁,至今未娶。你嫁给我,我定会善待你的。至于聘礼,就把斐家在郊外的那套双层石库门划到你名下,你看可以吗?”
他说话的声音温润润,不疾不徐,说出的每个字,安素都能听得懂。可为何这些话合在一起,她就听不懂了呢?
安素愈加呆逼地看着他,摇摇头:“我不懂……”
斐思行见她如此,不由轻笑起来。
这男子虽说看上去十分弱不禁风,可他的面容却十分英俊,唇红齿白,目光温煦。此时一笑,便宛若春光乍泄般,让安素不由眼前一亮。一时之间,安素竟是看得有些呆了。
斐思行无奈道:“你这小女子,倒是有趣。”
不厌其烦地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斐思行又轻声补充道:“我要你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
安素的下巴险些掉到了地上。直到许久,才脸色诡异道:“斐先生……”
“叫我思行。”
“……思行先生,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斐思行弯眼,含笑看她:“哦?你叫什么名字?”
安素愣愣道:“我叫安素。”
斐思行点头:“你叫安素。”
“……”安素抹了把脸,但依然挡不住脸上的火烧火燎,“你看,你才刚刚知道我的名字,我们这才刚刚认识呢。怎么能说结婚就结婚?”
斐思行道:“那么,素素觉得,怎么样才能结婚呢?”
安素轻声道:“至少,应该互相了解,做朋友相处一段时间,最后还得你我二人互相喜欢……”
斐思行点点头:“恩,素素说得有道说得有道理。”
顿了顿,他又双目含柔轻声道:“互相了解,做朋友相处,这些都不难。只是,不知素素喜欢怎样的男子,若是素素不喜欢我……”
“那我就努力变成素素你喜欢的样子,你说好不好?”
安素伸手抓抓脑袋,想了想,终是红着脸低声道:“别叫我素素了……我爹爹都不叫我素素。”
斐思行笑道:“那你爹叫你什么?”
安素脸色越红一分:“我不告诉你。我、我走了!”
说罢,安素飞快跑出了斐家大门,抓着保姆扔在门口的那袋咸鱼,慢慢消失在了斐思行的眼帘里。
斐思行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轻笑着收回眼来。
安素,安素。
恩,有点好听。
【二】
初到上海滩,安素按照奶奶给自己的地址,一路寻到了南苑街弄堂里78号去。只是走近一瞧,竟望见自己奶奶身着道士宽袍,在佛像面前跳大舞,似是在运功。
跳大舞的奶奶斜眼望见自己孙女终于到家,当即将安素迎进门来,笑眯眯地看着她,一边问她是不是刚从斐家回来。
惊呆了的安素正待说话,岂料奶奶已然一下打断她,在她耳边说,天机不可泄露,这段姻缘你可要好好把握。
安素默默地无视了神神叨叨的奶奶,自顾忙活自己的生意,于是三日之后,安素的咸鱼摊子已摆在了弄堂口。
春夏交替间,气温最是宜人。不冷不热,十分舒爽。安素一大早在胡同里吃了一碗云吞面,又买了一杯现磨的豆浆来喝,这才心满意足地坐在摊子后,开始卖咸鱼干。
只是半小时后,远处开了一辆大众老爷车来,待开得近了,安素一眼便望见了轿车副驾驶上,斐思行的脸。
斐思行下车,走到安素身边,无视咸鱼的味道,轻笑着对安素打了招呼。
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安素偷偷看着斐思行的文雅气质,只觉得他与这一带的弄堂和摊子如此格格不入。
安素道:“你怎么来了?”
斐思行自顾绕过摊子,走到安素身边去:“自然是来看我的未婚妻。”
安素默默离开他一步远:“你能告诉我,那日你派人抓我去你家的原因吗?”
斐思行纠正她:“是请,不是抓。”
“……”安素抹了把脸,“你能告诉我,那日你派人请我的原因吗?”
斐思行思忖片刻:“真的想知道?”
安素看向他,一双大眼睛真挚至极:“真的想!”
斐思行侧头看了看四周,不由笑道:“有客上门,难道素素就这样招待?”
安素小脸一红,赶忙将斐思行迎进自己的家中客厅,又为他倒上一盏热茶,这才眨着眼睛,十分好奇看着他。
不知怎的,斐思行看她这副模样,突而就想到了小绵羊。又乖又柔又听话,身形娇娇小小的,脾气也温柔,让他很想逗逗她。
压下心思,斐思行淡淡道:“我的身体总不算好,自小体虚,十八岁那年那年生了一场大病,险些去了。”
安素心中不由一紧:“那现在呢?现在好些了吗?”
斐思行点头轻笑,继续道:“母亲考虑到我身体不好,所以不想我太早娶亲,伤了元气。直到前些时日……”
直到前些时日,斐母领着一位神婆进家门。神婆掐指一算,说斐思行二十五岁有一劫,破劫方法便是冲喜。
神婆还说,斐公子的有缘人,将在巳时出现上海滩最西南方向,乃是一位年方十七的妙龄女子。
于是斐家手下去了西南方向的码头一路等,等到九点整,果然就看到一位十七岁的姑娘从船舱里出来。
安素听得有些糊涂了:“码头上人来人往何其多,更不乏妙龄女子。为何偏偏就抓到我了?”
“是请,不是抓。”斐思行再次纠正她,“这就表示,你确实是我的有缘人。”
安素沉默片刻,终是抬起头来,严肃看他:“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斐思行挑眉:“愿闻其详。”
安素道:“其实,那神婆是我奶奶。”
斐思行一愣。
安素继续道:“我奶奶以前是腌鱼的。”
斐思行:“……看来你奶奶的职业跨度有点大。”
安素注视着他,轻声道:“我奶奶在骗你,你别被她骗了。我不是你的有缘人,你也不需要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