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死亡
“如果这世界上有完美的男友，那一定是我的男友，谢林荇。”我不是在炫耀，而是叙述事实，坐在我对面的心理督导师意味深长地微笑颔首，似乎在等我的“但是”。
“但是，我恨他。”
这三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我的情绪像泄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我终于哭出来了。
我和男友是在精神病院认识的，别误会，我们不是上下铺的病友。然而我没有料到，这一天，我会遇到死神。2年后我才意识到，是死神把他带到我身边。
本来这是颇有成就的一天，我在心理咨询室成功救下了一名想要从窗户跳下去的少女，就在她将要纵身一跃之际，我抓住了她的手，她祈求我松手，我颤抖着声音告诉她，这是三楼，跳下去不一定会死，但一定会残，你确定吗？
最终，我在少女父母带着哭腔的感谢声中离开了咨询室，这不是我第一次成功处理自杀危机。每次我都能准确地找到病人的心理弱点，将他们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因此，我在圈子里有了个响当当的外号 “神手”。很快，警察就盯上了我，请我去喝咖啡，原来我和另一个圈子——小偷圈的传奇人物重外号了。
这天下午，我带着神圣而专业的圣母光环来到了市郊精神病院做义诊。刚进入高耸沉重的铁栅门，原本还阳光充沛金光熠熠的天空，突然阴了下来，像一口倒扣的黑锅，笼罩着整个院区，心也一下子沉了下来。
我来到熟悉的住院大楼前，忽然感觉头顶呼来一阵劲风，我还没来得及抬头，一个沉闷的落地声在我半米远处响起，瞬间我的身上、脸上溅满了红色、白色的黏腻液体。
我眼睁睁看着地上的女人抽搐了一会后没了动静，我被震在原地无法动弹，仿佛灵魂被突如其来刺激激荡到了体外，失去了声音，失去了力量。她的脸印入我的瞳孔，那是一张可怕的被毁容的脸。耳边渐渐灌入嘈杂的人声，将我的意识带回身体，我踉跄了几步想要离开那里。突然，我被一只慌张、有力量的手猛地推开，一个男人跪在了女人的身边，哭喊着“救救她！”
一向理性的我也红了眼圈，虽然见惯了生死离别，但还是难以接受一个生命在自己面前骤然了结。我蹲到了女人的旁边，从口袋里抽出一条白色的手帕，轻轻地盖在她的脸上，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夺走人的尊严。男人抬头看向我，随即他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惊讶表情，虽然极其短暂，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年轻英俊的脸庞被泪水覆盖，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直直地盯着我看。
我发现自己完全被这个男人带进了他的悲伤里，但心里又涌现出不可名状的尴尬和怪异。
我难过地深吸一口气，恢复了些许理智，我向人群中熟悉的医生挥了挥手，想要去换一件衣服，但她似乎没有认出我，只瞟了我一眼就开始指挥人群散开。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这压抑的地方，可是，身后传来男人颤抖的声音：“我是谢林荇啊……”
我没有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也没有继续逗留和深究的心情，决然离开。
一个月后，就在我要忘记这件事时，他出现在了我的诊室里。
02 重逢
“白医生，我们又见面了。”谢林荇站起身，礼貌地伸出右手。
我愣了两秒，“又见面”？我们见过？他的脸是能让人过目不忘的，尤其是那双深邃有神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像是蕴藏着一团火，潜伏着一种自相冲突的情绪，一方面大胆、倔强甚至严酷，另一方面却又惹人怜悯。
我回忆起了那个阴暗的下午，注视着我的那双悲伤的眼睛。我有点惊讶，此刻他的眼神里已全然没有了悲伤。
我恍然，嘴角微微勾起，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他的手很大且温暖有力，他握了一会才迟疑地收回手，好似带着一丝留恋。
“你来咨询？”我保持着专业的微笑，伸手请他入坐，自己坐到了他的对面。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他的眼睛始终亮晶晶地盯着我。
我尴尬地摇了摇头。谁会记得和死亡联系在一起的名字？
他的脸上出现了由衷的失落，随即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上翘，露出白色的牙齿，这是一个灿烂的、充满希望的笑容。
“谢-林-荇，林花著雨胭脂湿，水荇牵风翠带长。”他拿起茶几上我的一张名片，在上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接过名片，他的名字写在了我的名字后面“白玉莛、谢林荇”，两个名字摆在一起竟然挺和谐、挺般配，他的字迹工整遒劲还透露着一股狠劲。
“你今天来，是和那个女孩有关吧？”依据以往经验推测，他应该是因为亲密的人去世而产生了创伤性应激障碍。
他没有说话，炯炯逼人眼光在我脸上上上下下地逡巡着。这眼光温柔得令人心碎。除了温柔，眼光里还有些说不清的什么，使我的心脏怦然加速，那是种珍惜的、宠爱的光芒。
他慢慢地摇了摇头，用充满感情的低沉的嗓音，喃喃地说：“我不认识她。但是，我没能拉住她。”
我瞳孔一震，回想他悲痛欲绝的脸，竟潜藏着与生命失之交臂的遗憾和悔恨，我感同身受地对他轻轻颔首。
他身体前倾注视着我，嘴角勾出了漂亮的弧度语调缱绻：“今天，我来，只是想见你。”
虽然我不知道他来的真正目的，但这种唐突的告白，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相信。
“哦，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如果你不是来治疗的，请不要占用其他病人的时间。”我起身，朝门走去。
“等一下。”他两步追了过来，几乎要贴上我的背，他比我高出一个头，声音从上飘下来。
“明天晚上能不能一起吃饭？”他诚恳地问。
“我有约了。”
他走到我的面前，看着我说：“我知道一个地方的山楂鱼丸很好吃，鱼是淡水鱼不是海鱼，山楂里加了蜂蜜没那么酸。”
我惊愕地看着他，他怎么知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道菜，而且我从不吃海鱼。
他成功地勾起了我的兴趣。
“在哪？”我问。
他嘴角勾出满意的微笑，“翠凤园。7点我来接你。”
他走后，我坐在沙发里发呆，我觉得他就像个充满矛盾的谜团，从头到尾操控着我朝他走去。小助理进来催促我继续接待工作。
她兴奋地用手肘怼了怼我，八卦道：“谢林荇比杂志上还帅，难怪这么多绯闻，我真羡慕你，能和他聊天。”
“你认识他？”我不解。
“白医生，你是不是这个世界的？”她用一种不可置疑的目光瞅着我，“谢林荇啊，比明星还帅的富二代，几乎没几天就会上八卦杂志，他的女朋友个个都是明星，统一的白幼美。但没一个能留住他，他就是典型的……”
“什么？”我竟然不自觉的好奇追问。
她伏在我的耳边，轻声说：“拔吊无情的花花公子。”
我的身体突然起了震动，心里簇起了疑惑的波纹，和谢林荇短暂的接触，他留给我的印象和小助理口中说的轻浮的花花公子形象无法重叠，难道是我的感觉出错了，我明明是凭感觉吃饭的专业人士啊。
“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鱼吗？”我突然转头问小助理。
“鱼不都差不多吗？”小助理挠挠头说，“白医生，我叫下一个病人咯。”
“嗯。”我释然一笑，谢林荇我倒要看看你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3、意外
约会的这天晚上，没有清场，没有包厢，我们就坐在大厅靠窗的位置。